文章來源:信報  - 中大醫論 07/01/2022

莫迪麟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註冊中醫師

 

過愛小兒反害小兒說

 

相信不少父母照顧初生嬰兒時,都會萬分細心,這是正常不過的事。只要嬰兒一哭鬧,就緊張到不得已,在想是不是飢餓而要餵奶,是不是大小便而需換尿片,是不是着涼而要添加被鋪,是不是發熱而夜趕醫院,求醫問藥,更甚者求神問卜,祈求鬼神遠離。現代人如此,原來一千多年前的父母,也是這樣緊張小孩,我們不妨看看金元時代張子和《儒門事親》如何記載當時父母怎樣照顧嬰幼兒,以及張子和的看法。

 

過度緊張

《儒門事親》中有一篇名為〈過愛小兒反害小兒說〉,張子和認為當時之父母太過緊張,不明白嬰幼兒之體質,反而使小兒體內容易積熱積痰,甚者抽搐抽風,中醫稱之為驚風。中醫稱兒科為啞科,由於嬰幼兒不懂表達自己的不舒服,因此只能靠四診中之望、聞、切(小兒指紋),問診只單靠照顧者之觀察,因此醫治小兒之病並不容易。中醫認為小兒是純陽之體,稚陰稚陽,這兩句說話可以理解成小兒是個很小很小的陰陽,這個陰陽雖然很小,但轉動得很快,所以小兒成長速度是十分快的,但是若照顧失當,這個陰陽轉動容易變成太過,成為熱邪,衍生他病。

 

《儒門事親》記載「今之人養稚子,當正夏時,以綿裌裹腹,日不下懷,人氣相蒸,見天稍寒即封閉密室,睡氈下幕,煖炕紅爐,使微寒不入,大煖不泄」,這句話意思是金元時代,即使炎炎夏日,父母都不斷添加衣服給幼兒,天氣稍稍清涼就燒柴取暖,到今天我們仍可見到這些現象。在稍涼之時,不難見到街上的嬰兒穿了和尚袍、長袖棉衣再加厚厚的包被。張子和認為幼兒生機蓬勃,若過於溫暖則陽氣鬱閉,尤其嬰兒哭鬧時更熱,衣服過厚而熱不散,反成熱邪。提倡照顧小兒應按照《禮記.曲禮》之「童子不衣裘裳」,這裏不是指小兒不穿衣服,古代上衣為衣,下衣為裳。古時女子穿裙,男子穿裳,簡單來說「裳」算是外套一種。

 

《禮記.曲禮》指出小兒需要穿上衣便可,外套就不必加了。當然這個禮制不能看死,不能看待成什麼時候都不添加外套。要明白小兒體質純陽,要讓陽氣得以外散,應該適當地添加衣物保暖,但又不要太過,以免生成熱邪。

 

中庸之道

另外,張子和又指出嬰兒「初生別無伎倆,惟善號泣為強良耳」,嬰兒不懂說話,全都以哭鬧來表達,父母看到嬰兒哭鬧,很多時以為飢餓,於是不斷餵奶,因此他說「但聞一聲哭將謂飢號,急以潼乳納之兒口」,但父母不清楚小兒胃容量不多,一次餵食太多,反而成乳食積滯,因此張子和引用《玉符潛訣論》「嬰兒之病傷於飽也」之說,建議幼兒餵食要多次適量餵服,寧少不過多,少則動輒哭而再食,但乳食過多則脾胃功能受壓,反生他病。

 

最後,經常會聽到中醫兒科的一句說話,「若要小兒安,常帶三分飢與寒」,是不是真的要嬰兒受寒,要嬰兒飢餓,當然不是了。參透小兒純陽之體質,則可知道不要讓小兒之陽氣鬱閉,也不要讓小兒之脾胃負擔過大,做到中庸之道,才對小兒有最大益處。

文章來源:信報  - 中大醫論 10/12/2021

莫迪麟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註冊中醫師

 

《本草綱目》對海鮮的認識

 

香港是個漁港,出產不少新鮮海鮮,遊客都慕名而來,例如長洲、南丫島、流浮山、西貢等地,大大小小的海鮮食肆林立着。海鮮作為食材有悠久歷史,古人是如何看待海產的功用呢?不妨看看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如何記載海產。

 

早在《素問.異法方宜論》有載,近海之地域,地勢是「魚鹽之地,海濱傍水」,老百姓都「食魚而嗜鹹」,這裏的魚不單是魚類,還包括了其他海產。同篇又記載「魚者使人熱中」,究竟海產是不是溫性,食則使人內熱?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海產達30種,當中16種海產屬性平,3種性溫,2種性寒,其餘9種不載寒熱之性。總括來說,大部分海鮮本性平,但若果烹調時加入較多辛熱鹹味之輔料,例如辣椒、蒜、椒鹽等,就有機會使整碟餸菜變成辛溫之性。

 

不少現代人喜食之海鮮,早在《本草綱目》就有記載,就如香港人喜愛的鰻魚,《本草綱目》稱之為鰻鱺魚,李時珍記載:「鰻鱺,其狀如蛇,背有肉鬣連尾,無鱗有舌,腹白,大者長數尺,脂膏最多。」時珍甚至把鰻魚分成鰻鱺魚及海鰻鱺,但兩者性味相若,功效上引用蘇頌的說法是「能補虛損,及久病勞瘵」,時珍認為鰻魚兼有祛風之用,但外感後期,則不建議食用。

 

而俗稱雞泡魚的河豚,《本草綱目》已有記載,形象具體,「腹脹如氣球浮起」,時珍認為河豚性溫味甘,有「補虛,去濕氣,理腰腳」的作用,但同時記載有大毒,時珍考證時發現有人食河豚而中毒亡,但又發現有些地方戶戶皆食。事實上,只要切割時避開有毒的部位,食用河豚是安全的,日本就有河豚處理師,曾對切割河豚有充分的培訓,使食客安全享用河豚。

 

除魚類外,《本草綱目》也有記載烏賊魚,現在多稱為墨魚,時珍認為味酸性平,並引述文獻指出墨魚有「益氣強志」,甚至有「通月經」之用。時珍記載比墨魚更大的軟體動物,叫章魚,多生長於南方,還記載了廣東人以薑醋烹調,如「粵人多采鮮者,薑、醋食之」,雖然章魚有「養血益氣」之用,但較為寒涼,不應進食過多。

 

《本草綱目》亦有記載蝦,不過當時寫法為鰕,時珍留意到蝦煮熟時會變色,如「入湯則紅色如霞也」,而且蝦種類繁多,有青鰕、白鰕、天鰕等,連海味店常見的鰕米,也有記載。蝦味甘性溫,雖有補益之用,但多令人動風,對於疥瘡之病人,不同書籍也有記載此類病人勿多食蝦。

 

最後就是鱠,鱠的意思是生魚,日本稱之為魚生或刺身。原來新鮮魚即劏而食,古時叫做鱠,如「劊切而成,故謂之鱠。凡諸魚之鮮活者,味食之」。生魚性「溫補」,有「去冷氣濕痺」。這裏有個有趣的地方,平時我們認為魚生是寒涼之食,但《本草綱目》認為是「溫補」,豈不是有矛盾?這是因為李時珍認為生魚本屬魚類,大多魚類屬性平或性溫,因此可歸類為性溫,但是始終是生食,時珍也認為「肉未停冷」,容易生百病,而且食生魚後,經常會出現大便伴有蟲卵。亦有醫家認為生魚不可在夜晚食用,或食生魚時不可同時飲冷水。這都證明生魚雖然本性溫,但始終未經煮食,容易滋生蟲卵,或者難以運化,若身體健壯,食之則為補益,但身體虛弱則少食為妙。

 

由以上可見,海鮮食材雖然多有溫補之效,但亦要留意烹調方法,而且不應過量食用。

文章來源:信報  - 中大醫論 09/17/2021

冼彥芳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研究助理教授

 

蟲草花 非蟲非草亦非花

 

說到蟲草花,相信大家都不會陌生,例如蟲草花雞湯、蟲草花蒸排骨等,都是餐桌上的佳餚,但對於蟲草花的來源,總是容易存在誤解。蟲草花並不是「冬蟲夏草開出的花」,它其實是一種「真菌形成的特殊蘑菇」,本名為「蛹蟲草」,又稱為「北蟲草」,形態上與名貴的冬蟲夏草有較大差異。

 

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吃到的蟲草花其實是「蛹蟲草中草的部分」,是通過人工栽培得到的一種「蘑菇」。國家原衞生部由2009年開始批准了蟲草花作為新資源食品。蟲草花形似金絲線,口感嫩脆爽滑,具有獨特的香氣,而且吃法有很多種,除了煲湯、炒菜,也可用來煮粥、泡茶或泡酒等。現代普遍認為蟲草花性質平和,不寒不燥,具有一定滋肺補腎、養精氣、滋陰養顏等作用,適合大多數人的體質,尤其可以作為一種調補食品。

 

具顏值蘑菇

藥理分析發現蟲草花含有蟲草多糖中的一種「蘑菇多糖」,與香菇多糖、金針菇多糖、平菇多糖等「普通蘑菇的多糖」類似。蟲草花雖然不如冬蟲夏草那麼「矜貴」,其含有的「蘑菇多糖」也並非很神奇的物質,食用後也不會發揮明顯抗癌、長壽等「神奇作用」,但是蟲草花對人體還是有一些輔助作用:1.增強免疫:蟲草花含有蟲草素和甘露醇,能綜合調理人體內環境,增強體內巨噬細胞的功能和免疫功能。2.補充營養:蟲草花含有蛋白質、12種維生素、18種氨基酸、17種微量元素等多種成份,食用時有補充營養的作用。3.促進腸道代謝:蟲草花含有豐富的膳食纖維,有助加速腸道的代謝,促進排便,從而預防便秘等腸道問題。4.增強機體抗氧化能力:蟲草花含有的水溶性類胡蘿蔔素──蛹蟲草黃色素,這種色素的抗氧化能力較好。5.增強食慾:蟲草花是一種「有顏值的蘑菇」,煲出來的蟲草花湯肴是金黃色的,而且香味獨特。在食慾不振時,喝點蟲草花湯可以增強食慾,是一種不錯的選擇。需要特別提醒的是,蟲草花雖然對人體有一定的輔助作用,但食用量每天不宜超過2克,對於嬰幼兒、兒童及蟲草花過敏的人士更應禁止食用,以降低過敏或不良反應發生的風險。

 

消費者購買蟲草花時須留意以下幾點:1.看顏色:金黃色或橙色、有光澤的蟲草花品質比較好;顏色發暗的蟲草花,可能因存放時間較長,營養成份會下降,品質較差。2.觀外形:外形完整的蟲草花比較好,過粗或過細都不太好。3.聞味道:蟲草花聞起來帶有菌菇香味的比較好;有酸味、黴味、刺鼻味道的不要購買。4.辨湯色:品質上乘的蟲草花,湯色呈金黃色,清亮透明。蟲草花不宜長時間煲煮,以免香味散失、營養成份被破壞。此外,蟲草花遇到陽光後,時間稍長,顏色就會變淡,應避光或放冰箱冷藏保存,並盡快食完。

文章來源:信報  - 中大醫論 12/11/2021

梁晶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臨床部主任、中醫顧問

 

支氣管擴張的 中醫治療思路(下)

 

上期提到支氣管擴張症(簡稱支擴)急性期(1)支擴合併感染;和(2)支擴合併出血期的中醫治療思路。現繼續講述支擴緩解期的中醫治療思路及患者日常保健方法,以減少急性發作。

 

支擴緩解期是什麼時候呢?當支擴病人沒有合併感染出血,咳嗽日漸減少,咳痰日減,症狀、精神、胃口好轉,即為緩解期。此期患者以「虛象」為主要表現,治宜益氣養陰,化痰止咳,佐以清熱排膿。

 

臨床多表現為「肺脾氣虛」或「肺腎陰虛」;肺脾氣虛者,表現為疲倦、乏力、食少、大便溏、氣短,常易感冒,治法當補益肺脾,常用中藥︰黃芪(北芪)、五爪龍(五指毛桃)、薏苡仁(薏米)、芡實等;肺腎陰虛者,表現為口乾、煩躁難眠、耳鳴、腰膝痠軟、夜尿頻多等,治法當補益肺腎,可用沙參、麥冬、玉竹、石斛、白扁豆或中成藥如麥味地黃丸(即六味地黃丸加麥冬、五味子)等。要注意緩解期時,亦須注意病人有否「復感」,如見咳嗽增多、咳痰量增或痰色轉黃,則須增加清熱排膿化痰的藥物,如魚腥草、薏苡仁(薏米)、桔梗、甘草等或改用急性期方法治療。

 

患者感染未除不宜補,但宜補時直須補,而且宜長期調治。一般須於緩解期着重改善病人的體質,提高抗病能力,以減少感染的發生。

 

茶療方與「強肺保健法」

調護方面,日常可以茶療方代水服用或作「強肺保健法」,以達排膿化痰、增強正氣之效。

藥茶可選用蘆葦莖及薏苡仁煎水,以助痰排出。蘆葦莖性味甘寒,歸心、肺經,尤善排膿解毒;薏苡仁(薏米)性味甘、淡、涼,歸脾、胃、肺經,尤善清熱排膿滲濕;兩藥性味甘涼不苦寒,久服亦不傷脾胃,因此可作為日常代茶飲用;「強肺保健法」,以人體「排毒排濕」的後背肺區的膀胱經為主軸,由下(脾俞)而上(肺俞)推揉,使肺中的宿痰因勢利導往外排出,並增強肺脾之氣,使外邪不易入侵以減少感染。

 

茶療方:

鮮蘆葦莖60克(約2両),薏米30克(約一両),洗淨後煎水約一小時,熄火後去渣暖服,日服半公升至一公升。

 

「強肺保健法」:

病人取臥位,背朝天,家人協助於後背肺區的膀胱經(背部正中線旁開1.5寸),由脾俞(在背部,當第11胸椎棘突下,旁開1.5寸)由下而上推揉至肺俞(在背部,當第3胸椎棘突下,旁開1.5寸),反覆推揉後約數次,皮膚潮紅則可停止。一般可一周作保健3次,操作時手可放潤滑油。應注意保持室內溫暖,操作結束後立即穿好衣服。

 

總括而言,如病人遵從醫師的指導,結合生活調護,適當體育鍛煉,合理營養和飲食,堅持服用中藥,療效往往顯著,能達到長期控制病情。

病友如欲中藥調治,請諮詢註冊中醫師。

文章來源:信報  - 中大醫論 08/20/2021

張宗康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中醫學院研究助理教授

 

老年人肌少症不可輕視

 

香港人口老齡化日益加劇,目前65歲以上老人佔總人口已接近20%。隨着年紀增長,各項器官生理功能逐漸下降,肌肉質量亦有減少。成年人體肌肉約佔體重的40%。臨床研究表明,40歲之後,平均每10年肌肉質量減少8%,70歲後,每10年減少15%。肌肉質量與肌力流失導致出現肌肉量與肌肉功能低下的表現,即可診斷為肌肉減少症。在香港的老年人中,大約11.2%男士及7.6%女士患有肌少症。

 

四大症狀

導致肌少症的原因除了原發性的老化引起蛋白質合成分解失衡及細胞新陳代謝緩慢,其他次發性原因如營養不良、內分泌失常、發炎等因素皆可能加速肌肉流失。肌少症嚴重影響老年人的生活質量,表現為肌力衰退,使老年人的活動能力下降,造成老年人行走、坐立、登高和舉重物等日常動作完成困難,甚至導致平衡障礙,難以站立,極易摔倒。久而久之,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下降,影響生活質量,亦加重醫療負擔。同時,因肌肉與人體蛋白質的儲存、調整血糖的代謝等有關,故而肌少症的出現使得糖尿病及其他代謝症候群的風險也跟着提高。

另外,若肌少症與肥胖同時並存,其對健康之不利影響比單一存在的肥胖症或肌少症更易引發心血管相關疾病。然而,由於肌少症發展相對緩慢,在臨床上不如其他老年疾病受到重視。若身邊老人出現有以下症狀,應考慮肌少症可能:1. 走路遲緩;2. 握力下降;3. 行動吃力;4. 跌倒次數增多;5. 體重減輕明顯。

儘管年齡老化造成的肌肉量流失是無法避免的,但適當的治療與干預能夠延緩甚至改變肌少症的進程。

目前針對肌少症,最有效的方法是營養補充搭配適當的運動訓練。營養補充主要為足量優質蛋白質,例如大豆蛋白、牛肉、魚肉等。若無慢性腎臟疾病,按體重每天每公斤建議攝取1.2至1.5克蛋白質,平均分布各餐食用。運動的形式以有氧運動、漸進式阻力運動的訓練為主。老年人需注意運動安全,避免跌倒骨折等意外發生。可考慮健走、游泳、太極拳、八段錦等鍛煉。藥物治療方面,目前西藥對肌少症無理想療效。肌少症在中醫屬「痿證」,《黃帝內經》的《素問.痿論》:「脾氣熱,則胃乾而渴,肌肉不仁,發為肉痿。」

 

脾胃氣虛

中醫認為脾主肌肉,脾胃虛弱,氣血生化乏源,營養攝取不足而致肌少症,證型包括脾胃氣虛、氣血兩虛、脾腎兩虛、陰虛火旺等。治療早期應以健脾益氣為主,中期重在補脾益腎,後期以滋養肝腎、養陰益氣為要。研究顯示以下中藥方劑:人參養榮湯、八珍湯、濟生腎氣丸、補中益氣湯等,具有延緩肌少症進程的潛力。

面對快速老齡化的香港社會,肌少症對老年族群有許多不良於健康的影響,其中最重要的為活動能力及生活品質的下降。因此,早日清楚認識肌少症的表現及對健康的影響,並採取適當的飲食及運動干預,必要時採取中醫治療,相信必能減少肌少症及之後併發症的產生,而且亦能促進長者的生活品質。

Copyright © 2023 School of Chinese Medicine, Faculty of Medicine,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