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溫條辨》 註家註釋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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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以陰陽而運六氣,須知有大運,有小運,小則逐歲而更,大則六十年而易,大小有不合。大運於陽,歲位居陰,是陽中之陰,猶夏日之亥子時也;大運於陰,歲位居陽,是陰中之陽,猶冬日之巳午刻也。民病之應乎運氣,在大不在小,不可拘小運,遺其本而專事其末也。譬之子平1,以運為主,流年利鈍,安能移其大局乎?病而與大小俱合無論矣。有於大運則合歲氣相違者,自從其大而畧變其間也,此常理也。有於小則合,於大相違,更有於大運歲氣俱違者,偶爾之變,亦當因其變而變應之。如冬溫夏涼,怪病百出,俱不可以常理論也。總以大運為主,不以歲氣紛更,強合乎證。又不設成見於中,惟證為的,與司天不合而自合,庶乎其近道矣。若概謂「必先歲氣,毋伐天和」,似非世則之言。嘗稽東垣李氏,一以補中為主;丹溪朱氏,一以滋陰為重;戴人張氏,一以蕩滌為先,皆能表表於世。總得挈領提綱,故合一本萬殊之妙。否則當年豈無歲氣,而必各取其一耶?再以痘疹言之,有抱要於保元,有獨取於辛溫,有得意於清瀉,是亦治痘之名手,何不見有逐年之分別耶?要知大運之使然,非三氏之偏僻也。如曰偏僻,則當年各操其一以應世,何以得各擅其勝乎?後學不明其故,各效其一而不通變。亦有畏其偏僻,而第據證按時,侈談歲氣,以示高卓,皆不知循環之大運者也。余留心此道,年近四旬,鄉闈已經七困,肇於乾隆九年甲子,猶及謝事。寒水大運,證多陰寒,治多溫補,縱有毒火之證,亦屬強駑之末。自茲已後,而陽火之證漸漸多矣,向溫補宜重者變而從輕,清瀉宜輕者變而從重。迨及甲戌乙亥,所宜重瀉者,雖極清極解而亦弗騐矣,勢必盪滌而元梟之勢始殺。至甲申乙酉,盪滌之法向施於初病者,多有首尾而難免者矣。歷年已來,居然成一定局。間有溫補者,什一千百而已,是大運轉於相火矣。凡時行之氣,如正傷寒與冬溫、風溫、暑溫、溼溫、秋溫、飧瀉、痎瘧、燥咳、吐痢、霍亂,並男婦小兒一切諸證及痘疹,民病火病十八九。何況溫病從無陰證,得天地疵癘旱潦之氣,其流毒更甚於六淫,又豈寒水司大運者之所可同年語哉?自古運氣靡常,純駁無定,病故變態靡常,補瀉無定。今之非昔,可知後之非今,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易地則皆然矣。任胸臆者,斷斷不能彷彿。余於當事,時懷冰兢,惟恐偏僻致誤,庶幾屢經屢騐,差可自信,亦有莫挽者,明知其逆不必治,不過熱腸所迫耳。 |
天以陰陽用以運轉六氣,必須知道有大運與小運,小運是每年更換一次,大運是六十年更換一次,大運與小運之間是有所不相合者。大運在陽而歲位於陰,是陽中之陰,就像夏天晚上九時至凌晨一時;大運在陰而歲位於陽,是陰中之陽,就像冬天上午九時至下午一時。百姓之疾病與運氣相應,主要在於大運而非小運,不可以拘泥於小運,遺忘其根本而只專注於支節。就像命理學中以運氣為主,而當年運氣之有利或不利,又怎樣能影響其命理之大局呢?如果發生疾病而與大運及小運均符合,就不用再說了。但有的是與大運相合而與歲氣則相違,自當從乎其大運而稍微就歲氣作些變通,這是常理。有的與小運相合,與大運則相違,更有的與大運及歲氣均相違,偶爾之變化,亦當因應這些變化而有不同之認識。例如冬天溫暖,夏天涼快,出現了各種奇怪之疾病,這些都不可以用常理推論。總之以大運為主,而不應以歲氣之紛紜變更而將其勉強與病人之證候進行對應。又不應心中先有成見,只有以證候為中心,即使與司天之氣不合亦會自然相合,這或許是最接近天道了。如果一概認為「必先歲氣,勿伐天和」,則不是當世必須遵循之原則。曾經作過考證,李東垣以補益中土為主,朱丹溪則重視滋陰,張戴人則全以蕩滌攻邪,而他們全部都能夠成為有卓越貢獻之醫家。他們都能抓住事物之重點,所以都能合符萬變不離其宗之精妙。否則,當年怎麼會沒有歲氣,而必須只能從中各取其一呢?再以痘疹為例,有醫者執着於保元之法,有醫者獨取於辛溫之法,有醫者以清瀉之法自豪,他們都是治痘疹有名的醫者,為何不見每年會有所不同?關鍵要知道這是大運所致之結果,而不是三位醫家各有其一家之言。如果說是只是一家之言,為何當年各自只用其一法以應對各種疾病,便能展現其各自治病取效之優勢呢?後學不明當中之理,只能各自效法其中一個醫家而不知通變。亦有醫者畏懼他們只是一家之言,而只能引經據典,泛泛討論歲氣以顯示其高明,他們都不知道大運是不斷循環的。我留心於此道,差不多四十多年,經過七次鄉試均落選,由乾隆九年甲子開始,等到放棄考科舉時。該年大運是寒水,證候多見陰寒,治法多以溫補,縱然有火毒之證,都屬於強弩之末。自此之後,陽火之證漸漸多了,通常宜以溫補為重者變得少了,而以清瀉為輕者則變得多了。等到甲戌乙亥這些年,應當重用瀉下者,哪怕重用清解之法都不會有效,勢必要將病邪從根瀉盡才能除去邪氣。到了甲申乙酉這些年,一向在病初時就運用之蕩滌之法,在整個疾病過程中亦都難免要用。這麼多年以來,基本已成定局。間中有需要用溫補者,只是極少數了,是因為大運轉而為相火了。凡時行之氣,如正傷寒病與冬溫、風溫、暑溫、濕溫、秋溫、飧瀉、痎瘧、燥咳、吐痢、霍亂,以及男科、婦科、小兒一切諸證及痘疹,百姓之病屬火熱者十有八九。更何況溫病從來沒有陰證,是由天地間疵癘旱澇之氣所致,其傳染之毒較六淫之氣更強,又怎麼可以與大運屬寒水之情況相提並論呢?自古而來,運氣沒有一定之規律,變化無窮,所以疾病之變化亦因而無常,或補或瀉亦沒有常規。今非昔比,亦可知道將來與今日會有不同,但先聖後聖,他們所遵循之原則是一樣的,變換一下空間就可以發現都是一樣的。如果要當事決斷,那就千萬不能仿佛。我就這件事上,常常懷着忐忑不安之心,恐伯只是我一家之言而出現失誤,所以必須經過反復之驗證,基本上有些自信。亦有遇上不可救治之人,明知病人是難以救治的,但仍然這樣做,只是出於一份熱心腸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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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子平:徐子平,名居易,字子平。傳說為五代、北宋時占卜師、命理學家。通陰陽五行,集八字、命理之大成。後世之八字推命,多以子平法為正宗,因此「子平」又稱為八字、命理學之代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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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溫病不識脉,如無目冥行,動輒顛隕。夫脉者,氣血之神也,邪正之鑑也。呼吸微茫間,死生關頭。若能騐證分明,指下了然,豈有差錯耶?傷寒脉法,與雜證自是不同。而溫病脉法,與傷寒更是大異。今將長沙、《內經》脉法揭於前,繼以陶氏浮中沉三診脉法,又繼以溫病與傷寒不同診脉法。誠能洞晰於此,其於治也庶幾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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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治傷寒病與溫病不明白脈義,就像盲人在夜間行走,動不動就會跌倒。脈象能反映氣血之變化,以及邪氣與正氣之盛衰。在一呼一吸這個微細動作之間,則是決定病人生死之關頭。若果能夠驗證分明,對於指下之感覺非常清楚,怎麼會有過失呢?傷寒病之脈法,與雜病當然是不同。而溫病之脈法,與傷寒病更是不同。現在先揭示仲景及《內經》之脈法,然後再揭示陶節庵浮中沉三診之脈法,最後揭示溫病與傷寒病不同之診脈方法。只要能洞悉以上脈法,對於臨床治病也就差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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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脉有陰陽何謂也?答曰:凡脉浮、大、動、滑、數,此名陽也;沉、濇、弱、弦、微,此名陰也。陰證見陽脉者生(按:證之陰者,陰極也。脉之陽者,陽生也。陰證陽脉,真陰證也。陽生則陰長,故曰生。如厥陰下利,手足厥逆,脉數,微?汗出,今自愈是也。若脉不數而緊,則死矣),陽證見陰脉者死。河間註云:「脉近於絕故也。」《類經》註云:「證之陽者假實也,脉之陰者真虛也,陽證陰脉即陰證也。」(按:註既曰「假實」,知非真陽。既曰「真虛」,知爲真陰。此假陽證真陰脉,直是陰證似陽也,故註曰即「陰證」也。若火閉而伏,以致脉沉細脫,此真陽證假陰脉,乃是陽證似陰也,非陰證也。辯之不明,死生反掌。) |
問:脈有陰陽,是甚麼意思?答:凡是脈浮、大、動、滑、數,這就稱為「陽脈」;脈沉、澀、弱、弦、微,這就稱為「陰脈」。當陰證見到陽脈時,其人可治(按:如果證候屬陰,表明陰寒極盛。而出現陽脈則表示陽氣生發。陰證見到陽脈,是真正之陰證。陽生則陰長,所以可治。例如厥陰病見下利,手足厥冷,如果脈數,有微熱和出汗,表明其病會自愈。如果脈不數而緊,那就是死證),當陽證見到陰脈時,表示難治。劉河間註:「這是因為脈象幾乎消失。」《類經》註:「出現陽證是假實證,而出現陰脈則代表真正之虛證,陽證而有陰脈就是陰證。」(按:注解既然說是「假實」,那就不是真陽。既然說是「真虛」,那就說是真正之陰寒證。這種假陽證而真陰脈,就是陰證似陽,所以註解說「即陰證」。如果火氣閉塞而使氣機沉伏,導致脈沉細脫,這是真陽證而假陰脈,其實是陽證似陰,不是陰證。辨別不明,極易導致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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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口脉微,名曰陽不足。陰氣上入於陽中,則灑淅惡寒也。尺脉弱,名曰陰不足。陽氣下陷入陰中,則發?也。陽脉(浮濡)陰脉弱者,則血虛,血虛則筋急也。其脉(沉弱)者,榮氣之微也。其脉(浮濡)而汗出如流珠者,衛氣之衰也。(按:「陽脉浮」,「其脉浮」之二「浮」字,應是二「濡」字。若是「浮」字,則與「衛衰,汗出如流珠」之義不屬。「其脉沉」之「沉」字,應是「弱」字。若是「沉」字,則與「血虛榮微」之義不屬。悉宜改之。) |
寸口脈微,稱為「陽不足」。陰氣上升進入陽分,就會令人瑟瑟惡寒。尺脈弱,稱為「陰不足」。陽氣下陷進入陰分,就會導致發熱。陽脈(浮濡)而陰脈弱,表示血虛,血虛則筋脈拘急。脈(沉弱)者,反映營氣微弱。脈(浮濡)而汗如珠子一樣流出者,表示衛氣衰弱(按:「陽脈浮」、「其脈浮」這二個「浮」字,應是「濡」字。如果是「浮」字,與「衛衰汗出如流珠」之義不符。「其脈沉」之「沉」字,應是「弱」字。如果是「沉」字,與「血虛營微」之義不符。都應該改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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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口脉浮爲在表,沉爲在裏,數爲在府,遲爲在藏。若脉浮大者,氣實血虛也。 |
寸口脈浮反映表證,脈沉表示裏證,脈數反映腑證,脈遲表示臟證。如果脈浮大,則反映氣實而血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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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口脉浮而緊,浮則爲風,緊則爲寒。風則傷衛,寒則傷榮。衛榮俱傷,骨節煩痛,當發其汗也。 |
寸口脈浮而緊,脈浮反映風邪,脈緊表示寒邪。風邪就會傷及衛氣,寒邪就會傷及營氣。衛氣和營氣都受到傷害,則出現骨節煩痛,此時應該發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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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月盛?,欲著復衣;冬月盛寒,欲裸其身。所以然者,陽微則惡寒,陰虛則發?也。 |
夏天炎熱時,想多穿衣服;冬天嚴寒時,反而想脫去衣物。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陽虛則惡寒,陰虛則發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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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口脉浮大,而醫反下之,此爲大逆。浮則無血,大則爲寒。寒氣相搏,則爲腸鳴。醫乃不知,而反飲冷水,令汗大出。水得寒氣,冷必相搏,其人必噎(按:「令汗大出」四字,與上下文義不相連貫,當是衍文,宜刪之)。 |
寸口脈浮大,但醫者反而用下法,這是完全錯誤的治法。脈浮則血不足,脈大則為寒。寒邪加上血氣虛弱,會引致腸鳴。醫者不明於此,反而讓患者飲用冷水,導致大量汗出。水受寒氣影響,加重陰寒之氣,患者必然會噎隔(按:「令汗大出」這四個字,與上下文義不一致,應該是衍文,理應刪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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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脉浮數,當發?,而反灑淅惡寒,若有痛處,飲食如常者,當發其癰。脉數不時,則生惡瘡也。 |
多數情況下,脈浮數時,應該發熱,但反出現瑟瑟惡寒,身體某處疼痛。如果飲食正常,應該會有癰膿。脈數在不應該出現的時間出現,則生惡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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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表證,欲發其汗,脉浮有力者,乃可汗之。若浮而無力,或尺脉弱濇遲細者,此真氣內虛,不可汗也,汗之則死。傷寒裏證已具而欲下之,切其脉沉有力,或沉滑有力,乃可下之。若沉細無力,或浮而虛者,此真氣內虛,不可下也,下之則死。仲景治少陰病,始得之,反發?,脉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此太陽少陰之兩感也。有太陽之表?,故用麻黃;有少陰之脉沉,故用附子、細辛,發表溫裏並行。此證治之奇,脉法之奧,故《內經》曰:「微妙在脉,不可不察也。」 |
傷寒病有表證,如果要發汗,應該在脈浮而有力的情況下才可以發汗。如果脈浮而無力,或者尺脈弱、澀、遲、細,這是真氣內虛,不可發汗,如果發汗則會導致死亡。傷寒病裏證已經形成,如果要攻下,診其脈沉而有力,或者沉滑而有力,才可以攻下。如果脈沉細無力,或脈浮而虛者,這是真氣內虛,不可攻下,如果攻下則會導致死亡。仲景治少陰病初起時,反而出現發熱,脈沉者,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主治。這屬於太陽少陰兩感之病。有太陽病之表熱,所以用麻黃;又有少陰病之脈沉,所以用附子和細辛,發表和溫裏同時進行。由此可見證治之奇特與脈法之奧妙,所以《內經》說:「微妙在脈,不可不察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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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經》曰:「脉至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王太僕註曰:「言病熱而脉數,按之不鼓動於指下者,此陰盛格陽而致之,非熱也。」又曰:「脉至而從,按之鼓甚而盛也。」王太僕注曰:「言病證似寒,按之而脉氣鼓動指下而盛者,此陽甚格陰而致之,非寒也。」東垣治一傷寒,目赤面赤,煩渴引飲,脉息七八至,按之不鼓,此陰盛格陽於外,非熱也。用乾薑附子湯加人參,數服得汗而愈,亦治法之奇妙也。大抵診脉之要,全在沉脉中分虛實。如輕手按之脉來得大,重按則無者,乃無根蒂之脉,爲散脉,此虛極而元氣將脫也。切不可發表攻裏,如誤治之則死,須人參大劑煎飲之。以上所言,乃脉證治例之妙,水火徵兆之微,陰陽倚伏之理,要當窮究其旨趣,不可輕易而切之也。 |
《內經》說:「脈至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王冰註解說:「這是指熱病而脈數,按脈時在指下沒有鼓動之感,這是陰盛格陽所致,不屬於熱證。」又說:「脈至而從,按之鼓甚而盛也」。王冰注解說:「這是指病證類似寒證,按脈時在指下明顯感到強盛之鼓動感,這是陽盛格陰所致,不屬於寒證。」李東垣曾治療一人病傷寒,目紅面紅、煩渴欲飲,脈一息七八次,按之指下無鼓動感,此乃陰盛格陽,不是熱證。用乾薑附子湯加人參,服用數次後汗出而癒,這亦是治法奇妙之處。總的來說,診脈之關鍵在於判斷沉脈之虛實。如果輕取時脈大,重按則無,此為無根之脈,為散脈,反映極虛而元氣將脫。切不可發表或攻裏,如果誤治則會導致死亡,應該用大劑量人參煎湯飲用。以上所述是脈證治例反映了水火徵兆之微妙,陰陽互根之原理。切脈時需要仔細研究其精髓,不能輕易而草率地切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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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診法:以手輕按於皮膚之上,切其浮脉之來,以察表裏之虛實。尺寸俱浮者,太陽也。浮而緊者為寒在表,浮而數者為熱在表。以脉中有力為有神,可汗之。浮而緩者為風在表,可解之,不可汗。浮而無力為虛為無神,不可汗。凡尺脉浮,寸脉浮,俱有力,可汗。若尺脉遲弱者,此真氣不足,不可汗也。浮大有力為實為熱,可汗之。浮大無力,為虛為散,不可汗也。浮而長,太陽合陽明。浮而弦,太陽合少陽。凡脉浮主表,不可攻裏也。 |
浮診法:將手指輕輕按在皮膚上,就可以切得浮脈,用以判斷表裏之虛實情況。如果浮脈見於寸關尺三部,這是病在太陽。脈浮而緊,說明寒邪在表。脈浮而數,說明熱邪在表。脈象有力,表示有脈神,可以發汗。脈浮而緩,表示風邪在表,可以解表但不可發汗。脈浮而無力,表示虛證、脈無神,不可發汗。凡是尺脈浮、寸脈浮,而且有力,可以發汗。如果尺脈遲弱,表示真氣不足,不可發汗。如果脈浮大有力,屬實為熱者,可以發汗。如果脈浮大無力,屬虛為氣血不足者,不可發汗。脈浮而長,為太陽與陽明合病。脈浮而弦,為太陽與少陽合病。凡浮脈則主表證,不可治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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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診法:以手不輕不重,按至肌肉之分而切之,以察陽明、少陽二經之脉也。尺寸俱長者,陽明也。浮長有力則兼太陽,表未解也,無汗者宜發汗。長而大,有力為熱,當解肌。長而數,有力為熱甚,當平熱也。長洪、長滑有力,此胃中實熱,可攻之也。尺寸俱弦者,少陽也,宜和之。浮弦有力兼太陽,表未解也,可發汗。弦洪、弦長、弦數、弦滑有力為熱甚,宜清解之。弦遲、弦小、弦微皆內虛有寒,宜溫之也。凡弦脉只可和,不可汗下,不可利小便也。 |
中診法:以不輕不重之力將手指按壓至肌肉部位來切脈,用以觀察陽明經和少陽經之脈象。寸關尺脈三部脈俱長,這是病在陽明。脈浮長有力,則同時病兼太陽之表證未解,無汗者就應該發汗。脈長大而有力,為有熱,應當解肌。脈長而數且有力,為熱甚,需要清熱。脈長洪、長滑而有力,胃中有實熱,可攻下。寸關尺三部脈俱弦,這是病在少陽,應當和解。脈浮弦有力,則同時病兼太陽之表證未解,可以發汗。脈弦洪、弦長、弦數,弦滑有力,為熱甚,應當清解熱邪。脈弦遲、弦小、弦微,都屬於內虛有寒,應當溫補。凡是弦脈只能和解,不宜發汗、攻下,也不宜利小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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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診法:重手按至筋骨之分而切之,以察裏證之虛實也。尺寸俱沉細者太陰也,俱沉者少陰也,俱沉弦者厥陰也。沉疾、沉滑、沉實為有力有神,為陽盛陰微,急宜滋陰以退陽也。沉遲、沉細、沉微為無力無神,為陰盛陽微,急宜生脉以回陽也。大抵沉診之脉,最為緊關之要,以決陰陽寒熱,用藥死生在毫髮之間。脉中有力為有神,為可治。脉中無力為無神,為難治。用藥宜守而不宜攻,宜補而不宜瀉也。 |
沉診法:將手指重力按壓至筋骨部位來切脈,觀察裏證之虛實。寸關尺三部脈俱沉細者,病在太陰。俱沉者,病在少陰。俱沉弦者,病在厥陰。脈沉疾、沉利、沉實而有力者,為有脈神,屬於陽盛陰微,急需滋養陰氣以退卻陽邪。脈沉遲、沉細、沉微而無力者,為脈無神,屬於陰盛而陽微,急需生脈以回陽。一般而言,沉診最緊要之處是在於決定陰陽、寒熱之關鍵,用藥決定病者之生死只在毫髮之間。脈氣有力為有脈神,屬於可治。脈氣無力為脈無神,屬於難治。用藥時應該以固護為主而非攻邪,應當以補益為主而非瀉下。 |
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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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不浮不沉,中按洪、長、滑、數,右手反盛於左手,總由怫?鬱滯,脉結於中故也。若左手脉盛,或浮而緊,自是感冒風寒之病,非温病也。 |
溫病之脈不浮不沉,中按脈洪、長、滑、數,右手脈反而盛於左手,總是因為熱邪鬱滯於中。如果左手脈盛,或浮而緊,這通常是冒受風寒所致之病,而不是溫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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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怫?在中,多見於肌肉之分而不甚浮,若?鬱少陰,則脉沉伏欲絕,非陰脉也,陽邪閉脉也。 |
凡溫病之脈,中有鬱熱,常見於肌肉之部,通常不見到明顯之脈浮。如果有熱邪鬱滯在少陰,則脈沉伏欲絕,這並非陰脈,而是陽邪阻閉脈氣所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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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傷寒自外之內,從氣分入,始病發?惡寒,一二日不作煩渴,脉多浮緊。不傳三陰,脉不見沉。温病由內達外,從血分出,始病不惡寒而發?,一?即口燥咽乾而渴,脉多洪滑,甚則沉伏。此發表清裏之所以異也。 |
凡傷寒病是由外入內,由氣分而入,初起時發熱惡寒,一兩天內不會有煩渴,脈多見浮緊。未傳至三陰,不會出現沉脈。而溫病是從內達於外,從血分而出,初起不惡寒但發熱,一發熱就會口乾咽燥而渴,脈多為洪,甚至沉伏。這是傷寒病與溫病初起時發表或清裏不同治法之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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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浮診中診,浮大有力,浮長有力,傷寒得此脉,自當發汗,此麻黃、桂枝證也。温病始發,雖有此脉,切不可發汗,乃白虎、瀉心證也。死生關頭,全於此分。 |
凡是診脈,浮取或中取時,脈浮大有力,或浮長有力,傷寒病得此脈,自然應該發汗,這就是麻黃湯證、桂枝湯證。溫病剛開始發病時,即使有此脈象,切不可發汗,而是白虎湯證、瀉心湯證。生死關頭,全在這一點上分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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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內外有?,其脉沉伏,不洪不數,但指下沉濇而小急,斷不可誤爲虛寒。若以辛温之藥治之,是益其?也。所以傷寒多從脉,温病多從證。蓋傷寒風寒外入,循經傳也。温病拂?內熾,溢於經也。 |
凡溫病內外有熱,脈沉伏,不洪不數,但是指下沉澀而小急,千萬不能將此誤認為是虛寒。如果用辛熱之藥治療,只會加重邪熱。這就是為甚麼傷寒病多從脈象來判斷,而溫病多從證候來判斷的原因。因為傷寒病是風寒從外侵入,循經傳變。而溫病是鬱熱內盛,泛溢於經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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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傷寒始本太陽,發?頭痛而脉反沉者,雖曰太陽,實見少陰之脉,故用四逆湯温之。若温病始發,未嘗不發?頭痛,而見脉沉濇而小急,此伏?之毒滯於少陰,不能發出陽分,所以身大?而四肢不?者,此名「厥」。正雜氣怫鬱,火邪閉脉而伏也,急以鹹寒大苦之味,大清大瀉之。斷不可誤爲傷寒太陽始病,反見少陰脉沉,而用四逆湯温之,温之則壞事矣(眉批:於脉中即見得異,此發前人所未到之旨也)。又不可誤爲傷寒陽厥,慎不可下,而用四逆散和之,和之則病甚矣。蓋?鬱亢閉,陽氣不能交接於四肢,故脉沉而濇,甚至六脉俱絕,此「脉厥」也。手足逆冷,甚至通身冰涼,此「體厥」也,即仲景所謂陽厥,「厥淺?亦淺,厥深?亦深」是也。下之斷不可遲,非見真守定,通權達變者,不足以語此(眉批:此段議論,乃千古特識。患温者,從此不冤矣。俗醫何曾夢見)。 |
凡傷寒病通常始於太陽,發熱頭痛而脈象反沉,雖然說病在太陽,實際上已經見到少陰病之脈,因此需要用四逆湯來溫補。如果溫病初起,未嘗不會出現發熱頭痛,但脈象卻沉澀小急,這是伏熱之毒滯於少陰而不能發出到陽分,所以會身體高熱但四肢不熱,這就被稱為「厥」。正氣與雜氣閉鬱於內,火邪阻閉氣機而使脈伏,需要立刻用鹹寒大苦之藥物,有力清瀉熱邪。決不能錯誤地認為這是傷寒病太陽證初起而見少陰之脈,便用四逆湯來溫補,那樣將會加重病情(眉批:從脈象中就可見兩病之不同,這真是說出了前人所沒說過的)。也不能誤認為是傷寒病之陽厥,以為陽厥不可攻下,便用四逆散和之,和之則將會加重病情。因為鬱熱之邪亢盛,閉阻氣機而使陽氣無法達於四肢,所以脈沉而澀,甚至六部脈象消失,這是「脈厥」。手足逆冷,甚至全身冰涼,這是「體厥」,即是仲景所說陽厥之「厥淺熱亦淺,厥深熱亦深」。對於這種情況,斷不可延遲運用攻下法。對於沒有認識並堅守這種真知灼見,而且能通權達變之人,是無法與其說清這個道理的(眉批:這段議論可以說是千古卓見。患溫病者,從此不再被冤死。這是庸醫做夢都不會想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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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中診洪長滑數者輕,重則脉沉,甚則閉絕。此辯温病與傷寒,脉浮脉沉異治之要訣也。 |
凡溫病之脈,中取則洪長滑數,而重按則脈沉,甚至閉塞而無脈。這是區別溫病和傷寒病,根據其浮脈和沉脈來加以不同治療的關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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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洪長滑數,兼緩者易治,兼弦者,難治。 |
凡溫病之脈洪、長、滑、數,同時兼緩者易治,而兼弦者則難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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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沉濇小急,四肢厥逆,通身如冰者,危。 |
凡溫病之脈沉、澀、小、急,見有四肢厥逆,全身冰冷者,屬於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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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兩手閉絕,或一手閉絕者,危。 |
凡溫病之脈兩手脈絕,或者一手脈絕者,屬於病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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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沉濇而微,狀若屋漏者,死。 |
凡溫病之脈沉澀而微,脈象如房屋漏水,屬於死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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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温病脉,浮大而散,狀若釜沸者,死。 |
凡溫病之脈浮大而散,猶如鍋中之沸水,屬於死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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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傷寒温病,必須診脉施治。有脉與證相應者,則易於識別。若脉與證不相應,卻宜審察緩急,或該從脉,或該從證,務要脉證兩得。即如表證,脉不浮者可汗而解。裏證,脉不沉者,可下而解。以邪氣微,不能牽引,抑鬱正氣,故脉不應。下利脉實有病愈者,但得證減,復有實脉,乃天年脉也。又脉法之辨,以洪滑者爲陽爲實,以微弱者爲陰爲虛,不待問也。然仲景曰「若脉浮大者,氣實血虛也」,《內經》曰「脉大四倍以上爲關格」,皆爲真虛。陶氏曰:「不論浮沉大小,但指下無力,重按全無,便是陰脉。」此洪滑之未必盡爲陽也、實也。景岳曰:「其脉如有如無,附骨乃見,沉微細脫,乃陰陽潛伏閉塞之候。」陶氏曰:「凡內外有?,其脉沉伏,不洪不數,指下沉濇而小急,是爲伏?。」此微弱之未必盡爲陰也、虛也。夫脉原不可一途而取,須以神氣、形色、聲音、證候,彼此相參,以決死生安危,方爲盡善。所以古人望、聞、問、切四者,缺一不可。 |
按:對於傷寒病和溫病,必須依靠脈象與證候進行治療。當脈象與證候所反映的情況相符,就很容易識別。但如果脈證不相符,就需要仔細審察其緩急,或依據脈象,或依據證候,務必要從脈證兩方面加以考察。比如表證,即使脈不浮,亦可以通過發汗來解除。而裏證,即使脈不沉,亦可以通過攻下來解除。由於邪氣微弱,影響不大,抑制了正氣,所以脈象不能與證候相應。下利而脈象有力者,病情好轉之後,仍然是實脈,這是病人自然之脈。就脈法而言,以脈洪滑者屬陽、屬實,以脈微弱者屬陰、屬虛,這是無需問了。但是,仲景卻說:「如果脈浮大,屬於氣實而血虛。」《內經》又說:「脈象比平時大於四倍者為關格。」這都屬於真虛。陶氏說:「脈象不論浮沉大小,只要指下無力,重按完全沒有感覺,就是陰脈。」所以脈洪滑未必都是屬陽、屬實。張景岳說:「脈象似有似無,重按至骨才能感覺到沉、微、細、脫之脈,這是陰陽氣被潛伏閉塞之徵兆。」陶氏又說:「凡是內外有熱而脈象沉伏,不洪不數,指下沉澀而小急,這是伏熱之徵兆。」所以微弱之脈未必都是屬陰、屬虛。對於脈象之判斷原本就不能只有單一方法,需要結合神氣、形色、聲音、證候等相互參照,從而決定病者之生死安危,這樣做才算是盡善盡美。所以古人認為望、聞、問、切四診缺一不可。 |
原文 | 翻譯 | |
太陽經病,頭項痛,腰脊强,身痛,發?惡寒,惡風,脉浮緊。以太陽經脉由脊背連風府,至巔鼎,故為此證。此三陽之表也(仲景曰:「大汗後,身?愈甚者,陰陽交而魂魄離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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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經病,頭項疼痛、腰背強直、身痛、發熱惡寒、惡風,脈浮緊。這是由於太陽經循行脊背而上連風府,直達巔頂,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這是三陽之表病。(仲景說:「大汗之後,身熱更加嚴重者,其病為陰陽交而魂魄離散」)。 |
陽明經病,身?,目痛,鼻乾,不眠,脉洪而長。以陽明主肌肉,其脉挾鼻,絡於目,故為此證。此三陽之裏也。正陽明府病,由表傳裏,由經入府也。邪氣既深,故為潮?,自汗,譫語,發渴,不惡寒,反惡?,揭去衣被,揚手擲足,或發斑黃狂亂,五六日不大便,脉滑而實,此實?已傳於內,乃可下之。若脉弱無神,又當詳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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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經病,身熱、目痛、鼻乾、不眠,脈洪而長。由於陽明主肌肉,其脈循行於鼻而絡於目,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這是三陽之裏病。正陽明陽明之腑病是邪氣由表傳裏,由經絡傳入於腑。邪氣已經深入,所以表現為潮熱、自汗、譫語、口渴、不惡寒、反惡熱、扯去衣被、抓手踢腳,或發斑、發黃、狂亂,五六天不大便,脈滑而實,這反映了實熱已傳入胃明之腑,才可以攻下。如果脈弱無神,則需要詳細辨別。 |
少陽經病,往來寒?,胸脇滿痛,默默不欲食,心煩喜嘔,口苦,目眩,耳聾,脉弦而數。以少陽經脉循脅肋,絡於耳,故為此證。此三陽三陰之間也。由此漸入三陰,故為半表半裏之證(傷寒邪在三陽,但有一毫表證,總以發汗解肌為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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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陽經病,寒熱往來、胸脅脹痛、默默不欲食、心煩喜嘔、口苦、目眩、耳聾,脈弦而數。由於少陽經循脅肋而絡於耳,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這是三陽三陰之間之病變。由此就會逐漸進入三陰,所以屬於半表半裏之病證(傷寒邪氣在三陽時,只要有一絲一毫的表證,總要以發汗解肌為主)。 |
太陰經病,腹滿而吐,食不下,嗌乾,手足自溫,或自利,腹痛,不渴,脉沉而細,以太陰經脉布胃中,絡於嗌,故為此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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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經病,腹滿而嘔吐、不能食、咽喉乾燥、手足自溫,或自利、腹痛、不渴,脈沉而細。由於太陰經佈散胃中而絡於咽喉,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 |
少陰經病,欲吐不吐(脉注胸,邪上逆),心煩(絡心,故煩),但欲寐(陰主靜),口燥舌乾,自利而渴(絡心,故乾渴),或咽痛,吐利,引衣蜷卧(寒主收引,故蜷卧),其脉沉。以少陰經脉貫腎絡於肺,系舌本,故為此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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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陰經病,欲吐而不能吐(其脈貫注胸中,邪氣上逆)、心煩(其脈絡心,故煩躁)、但欲寐(陰主靜)、口乾舌燥、下利而口渴(其脈絡心,故口渴)、或咽痛、嘔吐、下利,裹緊衣服而踡臥(寒主收引,故踡臥),脈沉細。由於少陰經貫腎而絡於肺,與舌根相連,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 |
厥陰經病,煩滿,囊縮(脉循陰器),消渴(子盛則母虛,故腎水消而生渴),氣上撞心,心中痛?(母盛則子實,故氣撞心而痛?),飢不欲食,食即吐蛔(木邪則土受傷),下之利不止,脉沉而弦。以厥陰經脉循陰器。絡於肝,故為此證。 |
厥陰經病,煩躁,陰囊收縮(其脈循陰器),消渴(子盛則母虛,所以腎水不足而引發口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母盛則子實,所以氣撞心而疼痛有熱感)、饑不欲食,進食後則吐蛔(木邪盛而犯土氣),下之則下利不止,脈沉而弦。由於厥陰經循陰器而絡於肝,所以表現為這些證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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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傷寒自外之內,脉證一定,而傳變無常,但不可拘於日數,泥於次序。《內經》次第言之者,以發明其理耳。大抵太陽表證居多,然豈無初病徑犯陽明者?豈無發於太陽即少陰受之者?豈無太陽?鬱以次而傳三陰者?豈無太陽止傳陽明、少陽而不傳三陰者?所以仲景有云:「日數雖多,有表證即宜汗;日數雖少,有裏證即宜下。」此二句語活而義廣,治傷寒之良法也。 |
按:傷寒病由表入裏,有其較為固定之脈證,但傳變則變化無窮,只是不能以日數或次序來推斷。《內經》用次序來分辨傷寒病不同階段,只是為了闡明其發病之理。一般而言,太陽病以表證最為常見,難道沒有初病時直接侵襲陽明的嗎?難道沒有從太陽病就直接傳變而成少陰病的嗎?難道沒有太陽病之熱鬱依次傳至三陰的嗎?難道沒有太陽病只傳陽明或少陽而不傳三陰的嗎?所以仲景說:「發病日數雖多,若有表證就宜發汗;發病日數雖少,若有裏證就宜用攻下。」這兩句話靈活而含義廣泛,是治療傷寒病之良法。 |
原文 | 翻譯 | |
《傷寒論·平脉篇》曰:「寸口脉陰陽俱緊者,法當清邪中於上焦,濁邪中於下焦。清邪中上名曰潔也,濁邪中下名曰渾也。(旁批:慄山曰:「此段乃温病脉證根源也,雖未明言温病,其詞意與傷寒絕不相干。《温疫論》以温病得於雜氣,《纘論》以温病由血分出,觀此益信」)。陰中於邪,必內慄也」(慄,竦縮也。按:《經》曰「清邪」,曰「濁邪」,明非風、寒、暑、濕、燥、火六氣之邪也,另為一種,乃天地之雜氣也。種種惡穢,上溷空明清淨之氣,下敗水土汙濁之氣,人受之,故上曰「潔」,下曰「渾」,中必「內慄」也)。 |
《傷寒論·平脈篇》說:「寸口脈陰陽俱緊者,法當清邪中於上焦,濁邪中於下焦。清邪中上名曰潔也,濁邪中下名曰渾也。(旁批:楊慄山注:「這段內容實際上是溫病脈證之根源,儘管沒有明確提及溫病,但其所表達之意思與傷寒病無關。《溫疫論》認為溫病是由雜氣所引發,《傷寒纘論》認為溫病始於血分,由此看來就更加可信」)。陰中於邪,必內慄也」(慄,身體怕冷而緊縮。按:《經》文中說「清邪」、「濁邪」,明明不是指風、寒、暑、濕、燥、火六氣之邪,而是另一種,即天地之雜氣。各種惡穢之氣上升而混雜於清陽之中,下沉則使水土之氣變得污濁,人感受之,所以在上稱為「潔」,在下稱為「渾」,在中必然會「內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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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篇中此四十六字,全非傷寒脉證所有事,乃論温病所從入之門,變證之總,所謂「赤文綠字,開天闢地之寶符」,人未之識耳(眉批:仍從《傷寒論》中看出,温病得於雜氣,與傷寒外感風寒不同,是讀書得間處)。大意謂人之鼻氣通於天,如毒霧烟瘴謂之「清邪」,是雜氣之浮而上者,從鼻息而上入於陽。而陽分受傷(旁批:《經》云「清邪中上焦」是也),久則發?頭腫,項强頸攣,與俗稱「大頭温」、「蝦蟆温」之說符也。人之口氣通於地,如水土物產化為「濁邪」,是雜氣之沉而下者,從口舌而下入於陰,而陰分受傷(旁批:《經》云「濁邪中下焦」是也)。久則臍築湫痛,嘔瀉腹鳴,足膝厥逆,便清下重,與俗稱「絞腸温」、「軟腳温」之說符也。然從鼻從口所入之邪,必先注中焦,分布上下,故中焦受邪(旁批:《經》云「陰中於邪」是也),則清濁相干,氣滯血凝不流,其釀變即現中焦,與俗稱「瓜瓤温」、「疙瘩温」、「陽毒」、「陰毒」之說符也。此三焦定位之邪也(眉批:奇想天開,妙有至理,温病之來歷,從此復明於世矣)。氣口脉盛屬內傷,洪長滑數,陰陽搏激曰「緊」。若三焦邪溷為一,則怫鬱熏蒸,口爛蝕斷。衛氣通者,遊行經絡藏府,則為癰膿。榮氣通者,嚏出聲嗢咽塞,?壅不行,則下血如豚肝,如屋漏。然以榮衛漸通,猶非危候。若上焦之陽,下焦之陰,兩不相交,則脾氣於中難運,斯五液注下,而生氣幾絕矣。《纘論》所謂「傷寒自氣分傳入血分,温病由血分發出氣分」,鐵案不移。傷寒得天地之常氣,先行身之背,次行身之前,次行身之側。自皮膚傳經絡,受病於氣分,故感而即動。認真脉證治法,急以發表為第一義,入裏則不消矣。未有温覆而當不消散者,何至傳入血分,變證百出哉?河間以「傷寒為雜病,温病為大病」,信然。蓋温病得天地之雜氣,由口鼻入,直行中道,流布三焦,散漫不收,去而復合,受病於血分,故鬱久而發。亦有因外感,或飢飽勞碌,或焦思氣惱觸動而發者。一發則邪氣充斥奔迫,上行極而下,下行極而上,即脉閉體厥,從無陰證,皆毒火也。與傷寒外感,與治傷寒温散,何相干涉(眉批:傷寒以脉為主,温病以證為主)?奈何千年憒憒,混為一病,試折衷於經論,寧不渙然冰釋哉?治法急以逐穢為第一義。「上焦如霧」,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兼以解毒。惡穢既通,乘勢追拔,勿使潛滋。所以温病非瀉則清,非清則瀉,原無多方,時其輕重緩急而救之。或該從證,或該從脉,切勿造次。 |
仔細品味《傷寒論》中這四十六字,完全與傷寒病之脈證無關,而是從總體上論述了溫病的起源和變化,猶如「赤文綠字,乃開天闢地之寶符」,只不過人們沒有意識到罷了(眉批:這仍然是從《傷寒論》中看出,溫病得之於雜氣,與傷寒病由於外感風寒是不同的,是讀書之間所得到的)。大意是指人之鼻氣通於天,如有毒霧煙瘴則稱之為「清邪」,這是雜氣中浮上來的部分,通過鼻息而進入陽分。而陽分受傷(旁批:即《經》文中所說的「清邪中於上焦」),久而發熱頭腫,頸強頸攣,與俗稱「大頭溫」、「蝦蟆溫」之說法相符。人之口氣通於地,如水土之物產化而為「濁邪」,這是雜氣中沉下去的部分,通過口舌而進入陰分。而陰分受傷(旁批:即《經》文中所說的「濁邪中於下焦」),日久則臍腹絞痛,嘔吐,泄瀉,腸鳴,足膝厥逆,下利而後重,與俗稱「絞腸溫」、「軟腳溫」之說法相符。然而,從鼻和口所入之邪氣,必然先注入中焦,再分布於上下焦,所以中焦受邪(旁批:即《經》文中所說的「陰中於邪」),則清濁之氣相干,氣滯血凝而不流,其病變即現於中焦,與俗稱「瓜瓤溫」、「疙瘩溫」、「陽毒」、「陰毒」之說法相符。這就是用三焦來定位邪氣在(眉批:真是奇想天開,特別有道理,溫病來來源,從此再次在世間清晰了)。氣口脈盛屬於內傷,脈洪長滑數,陰陽搏擊稱為「緊」。如果三焦之邪混而為一,則會鬱結而薰蒸,導致口爛潰瘍。如果衛氣通暢,則會遊行於經絡臟腑中,發而為癰膿。如果營氣通暢,則會引發噴嚏,聲音嘶啞,喉嚨阻塞,熱邪壅滯,而導致大便出血如豬肝狀,如屋漏一樣不止。但是因為營衛漸漸通暢,這些還不是危險證候。如果上焦之陽氣與下焦之陰兩者不相交,則脾氣在中焦難以運行,如此五液就會注入下焦,生機幾乎要滅絕了。《傷寒纘論》中所說的「傷寒自氣分傳入血分,溫病由血分發出氣分」,真是確鑿無疑。傷寒病是感受天地之常氣,首先侵犯身體背部,然後是是前部,再然後是側面。從皮膚傳入經絡,犯於氣分,因此感受邪氣後就立即發病。只要明確傷寒病之脈證,第一時間就應該發表,如果邪氣入裏則難以消散。只要服藥後蓋被發汗,邪氣自當消散,怎會還有傳入血分,出現各種變證呢?劉河間認為「傷寒為雜病,溫病為大病」,確實是這樣的。因為溫病是發於天地之雜氣,通過口鼻而入,直犯中焦,然後布散於三焦,散漫不收,然後又重新聚合,犯於血分,所以鬱久才會發作。也有因為外感,或饑飽勞碌,或焦慮氣惱觸動而發作。一旦發作,則邪氣充斥奔迫,上行極而後下行,下行極而後上行,即使是脈道閉塞,身體厥冷,也從來沒有陰證,都屬於毒火所致。這與傷寒病外感邪氣,與治療傷寒病而用溫散,又有什麼關係呢(眉批:傷寒病以辨脈為主,溫病則以辨證為主)?無奈何,千百年來對此認識不清而將傷寒與溫病混為一病,只是試圖在經論中尋求折中之說法,難道就不能使其渙然冰釋嗎?治療溫病在治法上就應該首先驅除穢濁之邪。「上焦如霧」,就需要「升而逐之」,同時解毒;「中焦如漚」,就需要「疏而逐之」,同時解毒;「下焦如瀆」,就需要「決而逐之」,同時解毒。穢濁之邪一旦被逐,就要順勢追擊,不讓其潛伏鬱結。所以治療溫病不是瀉下就是清解,不是清解就是瀉下,原本無需多種方法,只要根據其輕重緩急加以救治。或應該以證候為主,或應該以脈象為主,千萬不要弄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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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論》曰:「凡治温病,可刺五十九穴。」(旁批:此段明言温病治法與傷寒不同) |
《傷寒論》說:「凡治温病,可刺五十九穴。」(旁批:這段文字明言溫病與傷寒病之治法是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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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註以「瀉諸經之温?」,謂瀉諸陽之?逆,瀉胸中之?,瀉胃中之?,瀉四肢之?,瀉五藏之?也。 |
成無己以「瀉諸經之溫熱」為,是指瀉去諸陽經之熱邪上逆,即瀉去胸中之熱邪,瀉去胃中之熱邪,瀉去四肢之熱邪,瀉去五臟之熱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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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温病脉,《經》曰「寸口脉陰陽俱緊」,與傷寒脉浮緊、浮緩不同。温病證,《經》曰「中上焦」,「中下焦」,「陰中邪」(升降散、增損雙解散主方也),與傷寒證,行身背,行身前,行身側不同。温病治法,《經》曰「刺五十九穴」,與傷寒治法温覆發散不同。非以温病,雖有表證,實無表邪,明示不可汗耶?獨是河間以傷寒為雜病,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至詳且悉。温病為大病,豈反無方論治法乎?噫!兵燹散亡,傳寫多訛,錯簡亦復不少。承訛襲謬,積習相沿,迄今千餘年矣。名手林立,方書充棟,未有不令發汗之說。余一人以管窺之見,而欲革故洗新,使之從風,亦知其難。然而孰得孰失,何去何從,必有能辯之者。 |
按:溫病之脈象,《經》文說是「寸口脈陰陽俱緊」,這與傷寒病之脈浮緊、浮緩不同。溫病之證候,《經》文說是「中上焦」、「中下焦」、「陰中邪」(升降散、增損雙解散為主方),這與傷寒病之證候在身背部、身前部、身側部不同。溫病之治法,《經》文說是「刺五十九穴」,這與治傷寒病用溫覆發散之治法不同。難道這不是因為溫病雖然有表證,但實際上卻沒有表邪,所以明確示人不可發汗嗎?惟獨劉河間將傷寒視為雜病,將《傷寒論》中三百九十七法和一百一十三方進行詳盡而全面之解釋。溫病作為一種重大疾病,難道沒有其相應的治法和方劑嗎?唉!由於兵火戰亂而使經書亡軼,而在流傳過程中又多傳寫錯誤,錯簡亦不少。醫家承襲了錯誤,積習不改,相傳至今已有千餘年。雖然名醫林立,方書充棟,沒有一個不是主張發汗之說法。我一個人以窺管之見,而想改弦更張,使之隨風轉變,也知道其困難。然而究竟誰對誰錯,何去何從,必然會有能者加以判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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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張仲景著《卒病傷寒論》十六卷,當世兆民賴以生全。至晉代不過兩朝相隔,其《卒病論》六卷已不可復睹。即《傷寒論》十卷,想亦劫火之餘,僅得之讀者之口授,其中不無殘闕失次。賴有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之名目,可為校正。而温病失傳,王叔和搜討成書,附以己意,指為伏寒,插入異氣,似近理而彌亂真。其《序例》有曰:「冬時嚴寒雜厲之氣,中而即病者為傷寒。中而不即病,寒毒藏於肌膚,至春變為温病,至夏變為暑病。」成無己註云:「先夏至為病温,後夏至為暑病,温暑之病本於傷寒而得之。」由斯以談,温病與傷寒同一根源也,又何怪乎?後人治温病,皆以傷寒方論治之也。殊不知温病另為一種,非寒毒藏至春夏變也。自叔和「即病」、「不即病」之論定,而後世名家方附會之不暇,誰敢辯之乎?余為撥片云之翳,以著白晝之光。夫嚴寒中人頃刻即變,輕則感冒,重則傷寒,非若春夏秋風暑濕燥所傷之可緩也。即感冒一證之最輕者,尚爾頭痛身痛,發熱惡寒,四肢拘急,鼻塞痰喘。當即為病,不能容隱。今為嚴寒殺厲所中,反能藏伏過時而變,誰其信之?更問何等「中而即病」?何等「中而不即病」?何等「中而即病」者,頭痛如破,身痛如杖,惡寒項強,發熱如炙,或喘或嘔,煩躁不寧,甚則發痙,六脉如弦,浮緊洪數。傳變不可勝言,失治乃至傷生?何等「中而不即病」者,感則一毫不覺,既而挨至春夏?當其已中之後,未發之前,神氣聲色不變,飲食起居如常?其已發之證,勢更烈於傷寒?況風寒侵入,未有不由肌表而入,所傷皆同榮衛,所中均系嚴寒。一者何其靈敏,感而遂通?一者何其癡呆,寂然不動?一本而枝殊,同源而流異,此必無之事。歷來名家無不奉之為祖,所謂「千古疑城,莫此難破」。然而孰得孰失,何去何從,芸夫牧豎1 ,亦能辯之(眉批:人皆知仲景之法自叔和而明,不知亦自叔和而晦,温病之壞始此矣。後賢先傳,後經附會闡發,為叔和功臣,非仲景功臣也。茲欲溯仲景淵微,必先破叔和藩籬。譬諸五穀雖為食寶,設不各為區別,一概混種混收,鮮不貽耕者食者之困矣)。再問何等「寒毒藏於肌膚」?夫肌為肌表,膚為皮之淺者,其間一毫一竅,無非榮衛經行所攝之地,即偶爾脫衣換帽所冒些小風寒,當時而嚏,尚不能稽留。何況嚴寒殺厲之氣,且藏於皮膚最淺之處,反能容忍至春,更歷春至夏發耶?此固不待辯而自屈矣(旁批:慄山曰:「予頗明讀書之利害,王安石遵信《周禮》,何如前人蹈弊。醫雖小道,是乃仁術也,所以辯之親切懇至乃而」)。乃又曰:「須知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前後不答,非故自相矛盾,其意實欲為異氣四變,作開山祖師也。後人孰知其為一場懵懂乎?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眉批:此曰「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卻是正論,卻是翻自己的案。可知「中而不即病,寒毒藏於肌膚」之說,於理大謬矣。質之叔和,何辭以對)。凡治傷寒大法,要在表裏分明。未入於府者,邪在表也,可汗而已。已入於腑者,邪在裏也,可下而已。若夫温病,果系寒毒藏於肌膚,延至春夏猶發於表,用藥不離辛温,邪氣還從汗解,令後世治温病者,仍執肌膚在表之寒毒,一投發散,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且夫世之凶厲大病,死生人在反掌間者,盡屬温病,發於冬月正傷寒者,千百一二。而方書混同立論,毫無分別。總由王叔和序《傷寒論》於散亡之餘,將温病一門失於編入,指為「伏寒」、「異氣」,妄立「温瘧」、「風温」、「温毒」、「温疫」四變,插入《傷寒論》中混而為一,其證治非徒大壞而將泯焉。後之學者,殆自是而無所尋逐也已。余於此道中,已三折其肱矣。兼以閱歷之久,實見得根源所出(眉批:南山可移,此案不可動)。傷寒得天地之常氣,風寒外感,自氣分而傳入血分。温病得天地之雜氣,邪毒內入,由血分而發出氣分(旁批:「常氣」、「雜氣」之說,出自《温疫論》。「氣分」、「血分」之說,出自《纘論》,皆是千古特識。本此以辯温病與傷寒異,辯治温病與治傷寒異,非杜撰也)。一彼一此,乃風馬牛不相及也。何以言之?「常氣」者,風、寒、暑、濕、燥、火,天地四時錯行之六氣也。「雜氣」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非燥、非火,天地間另為一種,偶荒旱潦疵癘煙瘴之毒氣也。故「常氣」受病,在表淺而易。「雜氣」受病,在裏深而難(眉批:《温疫論》「雜氣」一語,開温病無窮法門,《纘論》「血分」一語,開温病無窮方論。鄉外人家見有發熱、頭痛、譫語者,大家驚恐呼為「雜疾」,此卻適中病根。習而不察者,吾輩也)。就令如《序例》所云「寒毒藏於肌膚,至春夏變為温病暑病」,亦寒毒之自變為温,自變為暑耳。還是冬來常氣,亦猶「冬傷於寒,春必病温」之說,於雜氣何與?千古流弊,只緣人不知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為温病,遂與傷寒視而為一病,不分兩治。余固不辭譾陋,條分縷析,將温病與傷寒辯明,各有病原,各有脉息,各有證候,各有治法,各有方論。令醫家早為突曲徙薪之計,庶不至焦頭爛額耳。 |
西漢張仲景著《卒病傷寒論》共十六卷,當時萬民因此而能保全生命。從漢至晉相隔不過二個朝代,其中《卒病論》六卷已經失傳。即使是《傷寒論》十卷,想來也是因為戰火之劫,只能靠讀者之口授相傳而流傳下來,其中也不無殘缺或前後失去順序。幸好還有三百九十七法和一百一十三方可以進行校正。然而,溫病部分則失傳了,王叔和在搜集成書之過程中附和了他個人之看法,插入了「伏寒」和「異氣」等概念,看似有理,但卻以假亂真。他在《傷寒例》中說:「冬時嚴寒雜厲之氣,中而即病者為傷寒。中而不即病,寒毒藏於肌膚,至春變為温病,至夏變為暑病。」成無己注解說:「先夏至日發病者為溫病,後夏至日發病者為暑病,溫病和暑病原本都是傷於寒所引發。」從這個角度來看,溫病和傷寒病都是同一根源,這有什麼奇怪呢?所以後來治療溫病都是按治傷寒病之方法治療。卻不知道溫病是另一種疾病,不是寒毒藏到春夏才變成的。自從王叔和提出「即病」、「不即病」之說成為定論之後,後世名家都紛紛附會,有誰敢辯駁呢!我只是想撥開雲霧,讓白晝之光明顯現。嚴寒傷人即刻就會使人發病,輕則感冒,重則得傷寒病,不像春夏秋季之風暑濕燥邪氣所傷而緩慢地發病。即使是最輕微之感冒,仍然會有頭痛、身痛、發熱惡寒、四肢拘急、鼻塞和咳痰等證。即時發病,都是不能掉以輕心的。現在被嚴寒殺厲之氣所傷,邪氣反而能伏藏起來,再過一段時間才會使人生病,誰會相信呢?再問一問,甚麼時候會「中而即病」?甚麼時候會「中而不即病」?什麼情況下「中而即病」者,頭痛如破,身痛如被杖打,惡寒,項強,高熱,或喘或嘔,煩躁不安,甚則抽搐,六脈如弦,或脈浮緊洪數。疾病之變化多不可數,只有失治之後才會危及生命嗎?什麼情況下「中而不即病」者,在感受邪氣後毫無覺察,直到春夏季才有感覺?在其已經受寒而尚未發病之前,神氣聲色都沒有變化,飲食起居亦都正常嗎?而發病之後證候,其病勢則比傷寒病更為劇烈?何況風寒邪氣侵入時,沒有不經過肌膚而入。都是營衛氣受到傷害,都是風寒邪氣傷人。為什麼有些人如此敏感,感受即發病?而有些人卻呆若木雞,毫無反應呢?一顆樹長出不同樹枝,同一水源卻有不同之支流,這本來就是沒有的事。歷代名家卻無不將其奉為始祖,這就是所謂的「千古疑城,莫此難破」。然而誰對註錯,何去何從,連農夫牧童都能分辨清楚(眉批:人們都知道仲景之書是經過王叔和整理後傳世,但不知道也是因為王叔和而導致很多誤解,對溫病認識之混亂就是由此始起。後來之學者將其傳承下來,再經過附會發揮,都成了叔和之功臣,而非是仲景之功臣。要想重新發揮仲景之思想,必須先打破叔和之觀點。比如,雖然五穀都是食物之珍寶,但如果不進行區分,一律混在一起進行播種與收割,一定會引起耕種者和食用者之困惑)。再問一問,甚麼是「寒毒藏於肌膚」?肌是指肌表,膚是指最外層的皮膚,肌膚上一毫一竅都是營衛循行並管轄之區域,即使偶爾脫衣換帽時感受到一點點風寒,即刻就會噴嚏而不會拖延太久。更何況嚴寒殺厲之氣,而且只是藏於皮膚最淺層,反而能拖延到春季,再經歷春季再到夏季才發病?這種說法無需辯駁就已經無話可說了(旁批:楊慄山說:「我深明白讀書之利弊,就像王安石信奉《周禮》,他是如何重蹈前人之錯的。儘管醫學被認為是小道,但卻是仁愛之術,所以一定要真誠而認真地加以辯論」)。然後又說:「須知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但後面卻不回答,不是故意要自相矛盾,其本義其實是要創造一種異氣四變之理論而自成一派開山祖師。後人有誰知道這只是一場鬧劇呢?我哪裏是好辯之人啊?我是迫不得已才說的(眉批:這裏所說「毒烈之氣,留在何經而發何病」原本是有道理的,但卻是推翻了自己所言。由此可知「中而不即病,寒毒藏於肌膚」之說,在理論上是個大錯。用此與王叔和對質,看他可以用什麼來解釋)。凡治療傷寒病之大法,關鍵在於分清表裏。邪氣未傳入腑,就是在表,發汗即可。已傳入腑,邪氣在裏,攻下即可。至於溫病,如果真的是寒毒藏於肌膚,延至春夏仍用辛溫之藥來解表,以為邪氣會透過發汗而解,使得後世治療溫病之人,仍然執著於寒毒在於肌膚之表的說法,一味用發散藥,不僅毫無益處,反而有害。而世間凶險之重病,其生死只在反掌之間者,全都是溫病,而發於冬天之正傷寒病,只是極少數。但方書中卻將溫病與傷寒病混同立論,毫無分別。這完全是由於王叔和在整理《傷寒論》時,沒有將溫病這一門編入其中,指其為「伏寒」、「異氣」,錯誤地設立「溫瘧」、「風溫」、「溫毒」、「溫疫」四種變化,將其插入《傷寒論》中混為一談,這樣一來,溫病之證治體系不但遭到嚴重破壞,,甚至幾乎被消亡。後之學者,從此就幾乎無從追尋溫病之源。對於這個問題上,我已經經過了長期的研究,加上臨床治療所得,確實看到了溫病之根源(眉批:南山是可以被移平的,但對此事之看法則完全不可動搖)。傷寒是感受天地之常氣,屬於外感風寒之邪,自氣分而傳入血分。溫病得之於天地之雜氣,邪毒從內部進入,由血分發出氣分(「常氣」、「雜氣」之說出自《溫疫論》,「氣分」、「血分」之說出自《傷寒纘論》,都是千古一來罕見的獨特看法。根據這些說法來區分溫病和傷寒病,以及區分溫病和傷寒病之不同治療,所以,這些說法並不是杜撰出來的)溫病與傷寒病之間,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為甚麼這樣說呢?「常氣」指的是風、寒、暑、濕、燥、火,即天地間四季交替運行之六氣。「雜氣」所指並非風、寒、暑、濕、燥、火六氣,而是天地間另一類氣,例如在荒蕪乾旱或水澇之處而具殺厲之山嵐瘴氣等毒氣。因此,「常氣」所致之病在表淺而容易治癒,「雜氣」所致之病在內深而難以治癒。(眉批:《溫疫論》中「雜氣」一詞,開啟了治療溫病無窮之治法,《傷寒纘論》中「血分」一詞開啟了治療溫病的無窮方論。鄉間之人看到有發熱、頭痛、譫語等證時,大家驚恐地稱其為「雜疾」,這就真合乎病源。經常遇到反而不能有所覺察的,是我們這些醫生)。即使按照《序例》所說,「寒毒藏於肌膚,至春夏變為溫病暑病」,那亦是寒毒自然轉變成溫病,變成暑病。這還是冬季之常氣,亦猶如「冬傷於寒,春必病溫」之說,與雜氣又有何關系呢?千古流傳下來之錯誤,只因人們不瞭解「疵癘旱潦」之雜氣是溫病之源頭,從而將其與傷寒病視為同一種病,而不加以區分地治療。我所以不顧我見識疏陋,也要一點一點地將溫病與傷寒病辨別清楚,它們各有病因,各有脈證,各有證候,各有治法,各有方論。這樣可以讓醫家們早日採取應對策略,以免事到臨頭而焦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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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內經》曰「冬傷於寒,春必病温」(眉批:引《經》一語道破)。余曰:「冬傷於寒」,謂人當冬時受寒氣也。「春必病温」,謂人到來春必病熱也,亦猶《經》曰「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云爾。東垣云:「其所以不病於冬,而病於春者,以寒水居卯之分,方得其權。」大寒之令復行於春,開發腠理。少陰不藏,辛苦之人,陽氣外泄,誰為鼓舞?陰精內枯,誰為滋養?生化之源已絕,身之所存者熱也。故《內經》又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水衰火旺,來春其病未有不發熱者,於温病何與?温病者,疵癘之雜氣,非冬來之常氣也。腎虛人易為雜氣所侵則有之,非謂「傷於寒則為温病」也。經何以不曰「温病」,而必曰「病温」?蓋温者熱之始,熱者温之終也,豈諸家所謂「温病」者乎?特辯以正前人註釋之謬(眉批:辯得精細)。 |
有人問:《內經》說「冬傷寒寒,春必病溫」(眉批:引用《經》文將其一語道破)。我認為:「冬傷於寒」,是指人在冬天受到寒氣。「春必病溫」,是指人到了春天必然會患上熱病,就像《經》書上亦曾說過,「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李東垣說:「人之所以不在冬季患病,而在春季患病的原因是,是因為寒水居於卯位時,與其正好相應」。大寒之氣又在春天重現,腠理被開泄,少陰之氣不藏,辛苦勞累之人則會陽氣外泄,還怎麼會有生發之機呢?陰精內枯,還怎麼會有滋養之力呢?生化之源頭已絕,人體所剩下的只有發熱。因此,《內經》又說:「冬不藏精,春必病溫」。這是冬天已經水虧火旺,到來年春季哪有不會發熱的呢?這與溫病有何關系?溫病是由疵癖之雜氣所引發,而不是冬季之常氣。腎虛之人易受雜氣侵襲,是存在的,並不是說「傷於寒則為溫病」。《經》書為甚麼不說「溫病」,而非要說「病溫」呢?因為溫是熱之開始,而熱則是溫之終結,這哪裏是各家所指的「溫病」啊?特此辨析以糾正前人注釋時所犯之錯誤(眉批:辨析得精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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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芸夫牧豎:即農夫牧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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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仲景書,一字一句都是精義,後人之千方萬論,再不能出其範圍,余又何辯乎?蓋仍本之仲景矣。《傷寒論》曰:「凡傷寒之為病,多從風寒得之(風屬陽,寒屬陰。然風送寒來,寒隨風入,本為同氣,故寒之淺者即為傷風,風之深者即為傷寒,故曰傷寒從風寒得之)。始因表中風寒,入裏則不消矣,未有温覆而當不消散者。」成氏註:「風寒初客於皮膚,便投湯藥,温覆發散而當,則無不消散之邪。」此論傷寒治法也,其用藥自是麻黃、桂枝、大小青龍一派(眉批:仍從《傷寒論》中看出,温病治法與傷寒不同,是讀書得間處)。《傷寒論》曰:「凡治温病,可刺五十九穴。」成氏註:「以瀉諸經之温熱,謂瀉諸陽之熱逆,瀉胸中之熱,瀉胃中之熱,瀉四肢之熱,瀉五藏之熱也。」此論温病治法也,若用藥當是白虎、瀉心(眉批:瀉心者,大黃黃連瀉心湯也)、大柴胡、三承氣一派。末又曰:「此以前是傷寒温病證候也。」詳仲景兩條治法,於傷寒則用温覆消散,於温病則用刺穴瀉熱,温病與傷寒異治判若冰炭。如此,信乎仲景治温病必別有方論(眉批:看仲景治法,温病與傷寒原是兩門。惜經兵火之餘,散亡不傳耳。此段接上生下)。嗚呼!歷年久遠,兵燹散亡,王叔和指為「伏寒」,插入「異氣」,後之名公,尊信附會,沿習耳聞,遂將温病為傷寒,混同論治。或以白虎、承氣治傷寒,或以麻黃、桂枝治温病,或以為麻黃、桂枝今時難用,或以為温病春用麻黃、桂枝須加黃芩,夏用麻黃、桂枝須加石膏,或於温病知用白虎、瀉心、承氣,而不敢用麻黃、桂枝、青龍者。但昧於所以然之故,温病與傷寒異治處總未洞晰。惟王氏《溯洄》,著有傷寒立法考、温病熱病說。其治法較若列眉,千年長夜忽遇燈炬,何幸如之!惜其不知温病中於雜氣,而於嚴寒中而不即病,至春夏變為温暑之謬說一樣糊塗。以為證治與傷寒異,病原與傷寒同,而未免小視輕忽之也。劉氏《直格》以傷寒為雜病,以温病為大病,特製雙解散、涼隔散、三黃石膏湯,為治温病主方(眉批:所以然之故,乃得於雜氣也,自血分發出氣分也),其見高出千古,深得長沙不傳之秘。惜其不知温病中於雜氣,而於傷寒末傳陰證,温病從無陰證之治法,無所發明。庸工不能解其理,不善用其方,而猥以寒涼擯斥之也。諸家混淆不清,而二公亦千慮之失也(眉批:王、劉二公,分辯温病與傷寒異治,是千古特識,但不知温病為雜氣也,因此為辯明以補王、劉所未及。見得真,守得定,老吏斷獄,鐵案不移,二公當亦心折。二公唯不知温病為雜氣,雖治分二門,其實不敢盡變叔和《序例》「伏寒」、「暴寒」之說,所以三黃石膏湯、雙解散內仍用麻黃。披枝見根,溯流窮源,公於此乃點出金剛眼睛矣。本《平脉篇》中兩次申明,不厭重複,正是婆心懇至處)。余於此道中,抱膝長吟,細玩《傷寒論·平脉篇》曰:「清邪中上焦,濁邪中下焦,陰中於邪」等語,始翻然頓悟曰:此非傷寒外感常氣所有事,乃雜氣由口鼻入三焦,怫鬱內熾,温病之所由來也。因此以辯温病與傷寒異,辯治温病與治傷寒異,為大關鍵。故多采王、劉二公之論,並《纘論》、《緒論》、《温疫論》、《尚論篇》,及諸前輩方論。但有一條一段不悖於是者,無不零星湊合,以發揮仲景「傷寒温覆消散」,「温病刺穴瀉熱」之意。或去其所太過,或補其所不及,或衍其所未暢,實多苦心云。 |
閱讀張仲景之書,一字一句都包含著精義,後人縱有千萬方論,亦不能超出仲景書之範圍,我對此又有什麼可以辯論呢?我所說的一切都是本於仲景之書。《傷寒論》說:「凡是傷寒病多數是外感風寒邪氣引起的(風屬陽,寒屬陰。然而風送寒氣來,寒隨風而入,實際上是一氣,所以寒之淺者就是傷風,風之重者就是傷寒,所以說傷寒是外感風寒邪氣引起的)。一開始為風寒襲表,邪氣入裏則難以消散,而在表時只要溫服藥物並蓋被發汗就能發散邪氣。」成無己註:「風寒初次侵襲皮膚時,就讓病者服湯藥,溫服而蓋被進行發散得當,則沒有不消散之邪。」這是論傷寒病之治法,用藥自然是麻黃湯、桂枝湯、大小青龍湯這一類(眉批:仍然從《傷寒論》中可以看出溫病與傷寒病之治法不同,是通過讀書而有所體會)。《傷寒論》說:「凡治溫病,可刺五十九穴。」成無己註:「刺五十九穴用來瀉諸經之溫熱,瀉各陽邪之逆行,瀉胸中之熱,瀉胃中之熱,瀉四肢之熱,瀉五臟之熱。」這是論溫病之治法,用藥應該是白虎湯、瀉心湯(眉批:瀉心湯指的是大黃黃連瀉心湯)、大柴胡湯、三承氣湯等。《傷寒論》最後又說:「這之前所論是傷寒病和溫病之證候。」仔細分析仲景兩條治法,對傷寒病用「溫蓋發散」之法,而對溫病則用「刺穴瀉熱」之法,可以溫病和傷寒病治法之不同判若冰炭。如此可見,仲景對於溫病之治療必定別有方論(眉批:根據仲景之治法,溫病和傷寒病本是兩個不同的類別。只可惜經歷兵火戰亂之後,散失不傳。這承前啟後之文)。嗚呼!歷經多年戰亂而亡失,王叔和將溫病指為「伏寒」,又插入「異氣」之說,後來之醫家尊信附會而將其承傳下來,將溫病當作傷寒病並混同治療。或用白虎湯、承氣湯治傷寒病,或用麻黃湯、桂枝湯治溫病,或以為現在難以用麻黃湯、桂枝湯,或以為治溫病時春天用麻黃湯、桂枝湯加黃芩,夏天用麻黃湯、桂枝湯加石膏,或知道治溫病要用白虎湯、瀉心湯、承氣湯,然而再不敢用麻黃湯、桂枝湯、青龍湯等。這都是只知道如何簡單用方,而在理論上對於溫病和傷寒病之種種不同還沒有完全明瞭。只有王履《醫經溯洄集》一書,其中有傷寒病立法考和溫病熱病說二文。其治療方法清清楚楚,就像在漫漫長夜中突然遇到明燈,是何其幸運!只可惜王氏不知道溫病是由雜氣所發,而對冬時受寒而不即病,至春夏而變為溫暑之說一樣糊塗不明。只是以為溫病與傷寒病之證治是不同的,但其發病之因則是一樣的,這未免將這個問題看輕了。劉完素《傷寒直格》將傷寒病視為雜病,將溫病視為大病,並特別創制了雙解散、涼隔散、三黃石膏湯等治療溫病之主方(眉批:之所以能如此,是由於溫病得之於雜氣,由血分發出氣分),劉氏之見解獨特而高於他人,深得仲景不傳之秘。可惜他不知道溫病傷於雜氣,而對傷寒病末期有傳變為陰證,溫病則從來不會有陰證之治法沒有新的看法。一些庸醫無法理解其中之理,亦不善於運用其方,而以其方過於寒涼之畏懼心態將其方棄而不用。醫家們對於溫病與傷寒病混淆不清,而這亦是王、劉兩位醫家之千慮一失(眉批:王履和劉完素二位名醫,能分辨溫病和傷寒病之不同治法,是長久以來少有的了不起看法,但卻不知道溫病屬於雜氣所致,因此,為了補充王履和劉完素所未及,才對此進行論證。這種認識看得真切,守得堅定,就像老練的法官審判案件一樣,鐵案不移,這兩位名醫應該會心服口服。兩位名醫只是不知道溫病是雜氣,雖然將治療傷寒病與溫病分為兩門,實際上並不敢完全改變王叔和《序例》中「伏寒」、「暴寒」之說,所以在三黃石膏湯、雙解散內仍然用麻黃。從枝葉看到根本,從流追溯到源,楊氏在此顯示其火眼金睛。本於《平脈篇》中二次申明,不厭其煩地重複,真是苦口婆心誠懇到了極致)。在這個問題上,我通過深入研究《傷寒論·平脈篇》中所說「清邪中上焦,濁邪中下焦,陰中於邪」之文,我頓時領悟到,溫病不屬於傷寒外感常氣所致之病,而是雜氣從口鼻進入三焦,邪氣拂鬱於內,才是溫病發生的真正原因。因此,通過辨別溫病與傷寒病之不同來認識溫病與傷寒病在治療上之差異,成為一個關鍵問題。我經常採集王履和劉完素之觀點,以及《傷寒纘論》、《傷寒緒論》、《溫疫論》、《尚論篇》等前輩之方論,要有些觀點與我的看法不矛盾,我都會零星之觀點整合在一起,以發揮仲景「傷寒溫覆消散」和「溫病刺穴瀉熱」之心法。其中,可能做得太過,或者可能真的彌補了一些不足,或者發揮得尚未盡善,但確實是出於我一片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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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邪所客,有「行邪」,有「伏邪」,故治法有難有易,取效有遲有速。「行邪」如冬月正傷寒,風寒為病,自外之內。有循經而傳者,有越經而傳者。有傳一二經而止者,有傳盡六經不罷者,有始終只在一經而不傳者。有從陽經傳陰經為熱證者,亦有變為寒證者,有直中陰經為寒證者。正如行人經由某地,本無根蒂。因其漂浮之勢,病形雖亂,若果在經,一汗而解。若果在胃,一下而愈。若果屬寒,一於温補。若果傳變無常,隨經治之。有證可憑,藥到便能獲效。所謂「得天地之常氣」,風寒外感,自氣分傳入血分者是也。先伏而後行者,温病也。無形無聲者,難言矣。毒霧之來也無端,煙瘴之出也無時。温熱熏蒸之惡穢,無窮無數,兼以餓殍在野,胔骼之掩埋不厚,甚有死屍連床,魄汗之淋漓自充。遂使一切不正之氣,升降流行於上下之間,人在氣交中無可逃避。雖童男室女,以無漏之體,富貴豐亨。以幽閒之志,且不能不共相殘染,而辛苦之人可知矣,而貧乏困頓之人又豈顧問哉(眉批:雜氣侵人,無論貧富強弱。說得淋漓洞快,令人目開心朗)?語云「大兵之後,必有大荒,大荒之後,必有大疫」,此天地之氣數也,誰能外之?疵癘旱潦之災,禽獸往往不免,而況人乎?所謂「得天地之雜氣」,邪熱內鬱,由血分發出氣分者是也。當其初病之時,不唯不能即療其病,而病勢日日加重,病家見病反增,即欲更醫。醫家不解其故,亦自驚疑,竟不知先時蘊蓄,邪微則病微,邪甚則病甚。病之輕重非關於醫,人之死生全賴藥石。故諺有之曰:「傷寒莫治頭,勞病莫治尾。」若果是傷寒,初受肌表,不過浮邪在經,一汗可解,何難之有?不知蓋指温病而言也。要其所以難者,總因古今醫家,積習相沿,俱以温病為傷寒,俱以傷寒方治温病,致令温魂疫魄含冤地下。誠能分析明白,看成兩樣脉證,兩樣治法,識得常氣雜氣,表裏寒熱,再詳氣分血分,內外輕重,自迎刃而解,何至殺人耶?雖曰温病怪證奇出,如飆舉蜂湧,勢不可遏。其實不過專主上中下焦,毒火深重,非若傷寒外感,傳變無常。用藥且無多方,見效捷如影響,按法治之,自無殞命之理。至於死而復甦,病後調理,實實虛虛之間,用藥卻宜斟酌,妙算不能預定,凡此但可為知者道也。若夫久病枯槁,酒色耗竭,耆老風燭,已入四損不可正治之條,又不可同年而語。 |
凡是外邪傷人,有「行邪」,有「伏邪」,因此治法有難有易,取效有遲有速。「行邪」如冬月之正傷寒,風寒外感而病,邪氣自外傳入於內,有循經傳,有越經傳。有傳一兩經而止,有傳變六經而不止,有始終只在一經而不傳。有從陽經傳至陰經變為熱證,亦有變為寒證,有直中陰經為寒證。就像行人經過某地,本來沒有原由。只因病情漂浮不定,病情雖然雜亂,但如果邪氣在經,一經發汗則解。如果邪在胃中,一經攻下則癒。如果屬於寒邪,就用溫補之法。如果傳變無常,就隨經進行治療。只要有證可辨,藥到就能病除。所謂「得天地之常氣」,就是風寒外感,由氣分病傳入血分。而先潛伏後發病,就是溫病。溫病無形無聲,難以用言語描述。毒霧無端地來臨,瘴氣不時出現。溫熱熏蒸所致之惡穢邪氣,無處不在,加上饑殍在野,屍體掩埋不深,甚至屍體就在床上,腐爛之氣充室。因而使得一切不正之氣在天地上下流行,人在天地之間則無處可避。即使是尚未洩精之童男童女,亦同樣會因此而病。即使是志向安閒之人亦無法避免不相互傳染,更何況那些辛苦勞作之人,就可想而知了,哪裏還用說那些貧乏困頓之人呢(眉批:雑氣侵犯人,是不分貧富強弱的。這句話說得淋漓明快,令人一清二楚)?諺語說:「戰爭之後,必然有大飢荒,大飢荒之後,必定出現大疫情。」這是天地間必然會發生的事,有誰能例外呢?疵癘旱潦之氣所帶來之災難,禽獸都無法倖免,更何況人呢?所謂「得天地之雜氣」,邪熱內鬱,病由血分外出氣分。在發病初期,不僅不能立即治好此病,而且病勢日益加重,病家見病情反而加重,便想再更換醫者。醫生不明白為何治不好,自己都感到驚疑,竟然不知道先前只是邪氣醞鬱蓄積,邪微則病微,邪甚則病甚。疾病之輕重與醫生無關,但人之生死則完全依賴藥物。所以諺語說:「治傷寒病不治其始發之病,而治勞病則不治其終結之病。」如果確實是傷寒病,病初邪在肌表,不過是浮邪在經絡,一經發汗則解,有何難度?不知道治不好之病是溫病。溫病之所以難治,主要是因為古今醫家都習慣將溫病視為傷寒病,都用傷寒方治療溫病,導致溫病被誤治之人含冤而死。如果能夠將溫病與傷寒病分辨清楚,兩種疾病,兩種脈證,兩種治法,明白常氣和雜氣所致表裏寒熱之不同,再詳辨病在氣分和血分,內外輕重之證自然能夠迎刃而解,怎麼會由醫病變成殺人呢?雖然說溫病之怪證很多,如暴風及蜂湧般勢不可遏。但實際上則以上中下三焦之毒火深重為主,而不像傷寒病外感邪氣後變化無常。而且治療溫病用藥不多,也沒有那麼多方,見效迅速,只要依法治療,自然不會引致喪命。至於轉危為安之人,其病後調理,虛虛實實之間用藥都需要斟酌,無法一一事先設定,這些方面只能向明白溫病之人來說。對於那些久病枯槁,酒色耗竭,風燭殘年,已經屬於「四損」不可正治者,則不能相提並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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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子辯温病與傷寒,有雲壤之別。今用白虎、瀉心、承氣、抵當,皆傷寒方也。既同其方,必同其證,子何言之異也?余曰:傷寒初起必有感冒之因,冬月烈風嚴寒,雖屬天地之常氣,但人或單衣風露,或強力入水,或臨風脫衣,或當簷沐浴,或道路沖寒,自覺肌肉粟起,既而四肢拘急、頭痛發熱、惡寒惡風。脉緩有汗為中風,脉緊無汗為傷寒。或失治,或誤治,以致變證蜂起。温病初起,原無感冒之因,天地之雜氣,無形無聲,氣交流行,由口鼻入三焦,人自不覺耳。不比風寒感人,一著即病。及其鬱久而發也,忽覺凜凜,以後但熱而不惡寒,或因飢飽勞碌,焦思氣鬱,觸動其邪,是促其發也。不因所觸,內之鬱熱自發者居多。傷寒之邪,自外傳內;温病之邪,由內達外。傷寒多表證,初病發熱頭痛,末即口燥咽乾。温病皆裏證,一發即口燥咽乾,未嘗不發熱頭痛。傷寒外邪,一汗而解。温病伏邪,雖汗不解,病且加重。傷寒解以發汗,温病解以戰汗。傷寒汗解在前,温病汗解在後。鮮薄荷連根搗,取自然汁服,能散一切風毒。傷寒投劑,可使立汗。温病下後,裏清表透,不汗自愈,終有得汗而解者。傷寒感邪在經,以經傳經。温病伏邪在內,內溢於經。傷寒感發甚暴,温病多有淹纏,三五七日忽然加重,亦有發之甚暴者。傷寒不傳染於人,温病多傳染於人。傷寒多感太陽,温病多起陽明。傷寒以發表為先,温病以清裏為主。各有證候,種種不同。其所同者,傷寒温病皆致胃實,故用白虎、承氣等方清熱導滯。後一節治法亦無大異,不得謂裏證同而表證亦同耳。 |
有人說:你認為傷寒病與溫病有天壤之別,而現在所用之白虎湯、瀉心湯、承氣湯、抵當湯等方皆是傷寒方劑。既然使用相同之方劑,必然針對相同之證候,你為何會說兩者是不同的呢?我回答説:傷寒初起必然有感受風寒邪氣之病因,冬天寒風刺骨,雖然屬於天地之常氣,但人可能穿著單薄的衣物暴露在寒氣中,或者強行下水,或者當風脫去衣服,或者在屋檐下沐浴,或者在路上受寒,然後就感到身上起雞皮疙瘩,接著就四肢拘急、頭痛、發熱、惡寒、惡風。脈緩有汗者為中風證,脈緊無汗者為傷寒證。或因失治,或因誤治,以致出現各種變證。而溫病初起時,本來沒有感受外邪,只是天地之雜氣,無形無聲在天地間流行,通過口鼻進入三焦,人自然不會覺察到。雑氣不像風寒邪氣傷人,犯人即發病。雑氣鬱久之後才發作,忽然感到身寒,之後只有發熱而不惡寒,或者因為飢飽勞累、焦慮憂思等觸動邪氣而導致雑氣發作。沒有因外有所觸,而由在裏之鬱熱自然發作者居多。傷寒之邪是自外入內,溫病之邪則是由內達外。傷寒多表證,初起時發熱頭痛,不會當時口乾咽乾。溫病全為裏證,一發作就口乾咽乾,但亦會發熱頭痛。傷寒病之外邪,一經發汗則解。溫病之邪氣,即使發汗也不解,反而會使病情加重。傷寒病通過發汗而解,溫病則通過戰汗而解。傷寒病在早期時通過發汗而解,溫病則在晚期時通過戰汗而解。用新鮮薄荷連根搗碎,取其汁液服用,能驅散一切風毒邪氣。傷寒使用藥湯,可以立即使病者出汗。溫病經過攻下後,內邪已清,表氣通暢,不需發汗自然就癒,不過亦有最終還是會出汗而解者。傷寒病邪犯於經,在經脈之間相互傳變。溫病之伏邪在內,從內擴散至經脈。傷寒病感邪後發病非常迅速,溫病則多有潛伏,過三、五、七天後突然加重,但亦有暴發者。傷寒病不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染,溫病則多在人與人之間傳染。傷寒感邪後常始於太陽經,溫病則多發生在陽明經。傷寒病以發汗解表為先,溫病則以清除裏熱為先。兩種病各有其種種不同之證候,所共同之處在於都導致胃家實,因此都用白虎湯、承氣湯等方以清熱通滯。其後續之治法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不能因此而認為兩種病之胃家實相同,就等於兩病之表證亦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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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過而問之者曰:聞子著《寒温條辯》,將發明傷寒乎?抑發明温病也?特念無論傷寒温病,未有不發於寒熱者。先賢之治法,有以為熱者,有以為寒者,有以為寒熱之錯出者,此為治病大綱領,盍為我條分而辯論焉?余曰:願受教。客曰:《內經》云:「熱病者,傷寒之類也。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未入於府者,可汗而已;已入於府者,可下而已。三陽三陰,五藏六府皆受病,榮衛不行,臟腑不通,則死矣。」又曰:「其未滿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滿三日者,可下而已」。《內經》直言傷寒為熱,而不言其有寒。仲景《傷寒論》垂一百一十三方,用桂、附、人參者八十有奇。仲景治法與《內經》不同,其故何也?余曰:上古之世,恬淡渾穆,精神內守。即有傷寒,一清熱而痊可,此《內經》道其常也。世不古若,人非昔比。以病有淺深,則治有輕重。氣稟日趨於澆薄,故有鬱熱而兼有虛寒,此仲景盡其變也(眉批:道常盡變,說盡古今病勢人情)。客又曰:傷寒以發表為第一義,然麻黃、桂枝、大青龍每苦於熱而難用。輕用則有狂躁、斑黃、衂血、亡陽之失,致成熱毒壞病,故河間自制雙解散、涼膈散、三黃石膏湯(眉批:雙解、涼膈、三黃石膏、六一順氣、大柴胡五方,有治傷寒温病之不同處,觀藥方辯自知。解毒承氣湯,即大承氣湯合黃連解毒湯;加白殭蠶、蟬蛻,去梔、柏,即瀉心承氣湯;加栝樓、半夏,即陷胸承氣湯)。若麻黃、桂枝、大青龍果不宜用,仲景何以列於一百一十三方之首乎?致使學者視仲景書,欲伏焉而不敢決,欲棄焉而莫之外。夫仲景為醫家立法不祧之祖,而其方難用,其故何也?余曰:傷寒以病則寒,以時則寒,其用之固宜。若用於温病,誠不免狂躁、斑黃、衂血、亡陽之失矣。辛温發散之藥,仲景蓋為冬月觸冒風寒之常氣而發之傷寒設,不為感受天地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發之温病設。仲景治温病必別有方論,今不見者,其亡之也。叔和搜採仲景舊論之散落者以成書,功莫大矣。但惜其以自己之說,雜於仲景所言之中,使玉石不分耳。温病與傷寒異治處,惟劉河間、王安道始倡其說,兼余屢驗得凶厲大病,死生在數日間者,惟温病為然。而發於冬月之正傷寒者,百不一出,此河間所制雙解、涼膈、三黃石膏,清瀉內熱之所以可用,而仲景麻黃、桂枝、大青龍,正發汗者之所以不可用也。蓋冬月觸冒風寒之常氣而病,謂之傷寒。四時觸受疵癘之雜氣而病,謂之温病。由其根源之不一,故脉證不能相同,治法不可相混耳(眉批:此段辯温病與傷寒之異,辯治温病與治傷寒之異,坦白明亮,毫無矇混,而筆力足以達之)。客又曰:人有傷寒初病,直中三陰,其為寒證無疑矣。又有初病三陽,本是熱證,傳至三陰,裏實可下,止該用承氣、抵當,乃間有寒證可温可補,又用理中、四逆,其故何也?余曰:以初本是熱證,或久病枯竭,或暴感風寒,或飲食生冷,或過為寒涼之藥所攻伐,遂變成陰證。所云「害熱未已,寒證復起。始為熱中,末傳寒中」是也。且人之虛而未甚者,胃氣尚能與邪搏而為實熱之證。若虛之甚者,亡陽於外,亡陰於內,上而津脫,下而液脫,不能勝其邪之傷,因之下陷,而裏寒之證作矣(眉批:傷寒直中三陰是寒證,若本是熱證,傳至三陰熱證變為寒證者,王、劉亦未言及。此足補之)。熱極生寒,其證多危,以氣血之虛脫也。客又曰:寒熱互乘,虛實錯出,既聞命矣。子之治療,果何以得其宜,條辯之說,可聞否乎?余曰:證治多端,難以言喻。傷寒自表傳裏,裏證皆表證侵入於內也。温病由裏達表,表證即裏證浮越於外也(眉批:「侵入」、「浮越」四字,令人咀嚼不盡)。大抵病在表證,有可用麻黃、桂枝、葛根辛温發汗者,傷寒是也。有可用神解、清化、升降、芳香、辛涼、清熱者,温病是也。在半表半裏證,有可用小柴胡加減和解者,傷寒是也;有可用增損大柴胡、增損三黃石膏湯內外攻發者,温病是也。在裏證,有可用涼膈、承氣鹹寒攻伐者,温病與傷寒大略同。有可用理陰、補陰、温中、補中調之養之者,温病與傷寒大略同。但温病無陰證,宜温補者,即所云「四損」,不可正治也。若夫傷寒直中三陰之真寒證,不過理中、四逆、附子、白通,一於温補之而已。至於四時交錯,六氣不節,以致霍亂、瘧痢、吐瀉、咳嗽、風温、暑温、濕温、秋温、冬温等病。感時行之氣而變者,或熱,或寒,或寒熱錯出,又當觀其何時何氣,參酌傷寒温病之法,以意消息而治之(眉批:補出寒證治法,又補出時氣病治法,何等緻密)。此方治之宜,大略如此。而變證之異,則有言不能傳者,能知意在言表,則知所未言者矣。客又曰:子之治療,誠無可易矣。第前輩諸名家,皆以為温暑之病本於傷寒而得之,而子獨辯温病與傷寒根源異,治法異,行邪伏邪異,證候異,六經脉證異,並與時氣之病異,得勿嫌於違古乎?余曰:吾人立法立言,特患不合於理,無濟於世耳。果能有合於理,有濟於世,雖違之庸何傷?客唯唯而退。因櫽括其說曰:寒熱為治病大綱領辯,尚祈臨病之工,務須辯明的確。或為傷寒,或為温病,再諦審其或屬熱,或屬寒,或屬寒熱錯出,必洞悉於胸中,然後診脉定方。斷不可偏執己見,亦不可偏信一家之謬說,庶不至於差錯也。 |
有前來拜訪的客人問:聽聞你撰寫《寒溫條辯》,將會發揮傷寒病理論?抑或是發揮溫病呢?只是想到,無論傷寒病還是溫病,沒有不是因為寒熱之邪而發。前人之治法,有的認為屬熱,有認為屬寒,有認為屬寒熱錯雜,並以此為治病之大綱領,為什麼不為我逐條分辨呢?我說:願意接受指教。客人說:《內經》說「熱病者,傷寒之類也。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未入於腑者,可汗而已;已入於腑者,可下而已。三陽三陰,五臟六腑皆受病,榮衛不行,臟腑不通,則死矣。」又說:「其未滿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滿三日者,可下而已。」《內經》中直言傷寒病為熱病,而不說為寒病。仲景《傷寒論》中一百一十三方,用到桂枝、附子、人參之方有八十多條。仲景之治法與《內經》的不同,當中的原因是什麼呢?我說:上古之人,生活恬淡,質樸淳和,能夠精神內守。一旦患上傷寒病,一經清熱即可痊癒,這是《內經》所說的一般情況。世事變更,今非昔比。因為疾病有淺深,所以治法有輕重。人所稟受之氣日漸貧薄,所以有鬱熱而會兼有虛寒,所以仲景根據其變化而改變治法(眉批:世道經常會完全改變,此句完全說出了古今病勢與人情之變化)。客人又說:傷寒病最重視發汗解表,但是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每因於其性熱而難以運用,輕一點的話可造成狂躁、發斑、黃疽、出血、亡陽等失誤,引致熱毒一類壞病。因此,劉河間自製雙解散、涼膈散、三黃石膏湯(眉批:雙解散、涼膈散、三黃石膏湯、六一順氣湯、大柴胡湯五方,可治傷寒病、溫病之不同階段,觀其方論自能辨清。解毒承氣湯,即大承氣湯合黃連解毒湯;加白殭蠶、蟬蛻,去梔子、黃柏,即是瀉心承氣湯;加栝蔞、半夏,即陷胸承氣湯)。如果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真的不適宜用,仲景為何將其列於一百一十三方之首呢?致使後學之人讀仲景書時,想跟從其意但又不敢運用,想拋棄它但又沒有其他可替代之書。仲景是後世醫家立法治病之始祖,但其方如此難用,原因何在?我說:傷寒病是因寒而病,所病之時亦在寒冷之季,所以其用當然適合。如果用來治溫病,確實難免會導致狂躁、發斑、黃疽、出血、亡陽等失誤。辛溫發散之藥,是仲景為冬月觸冒了風寒之常氣所引發之傷寒病而設的,不是為了感受天地雜氣所發之溫病而設。仲景治溫病必定另有方藥論述,現在不見了,是因為亡軼了。王叔和搜集仲景以前散落之論書,其功勞十分大。但可惜他將自己之觀點摻雜在仲景書中,致使玉石不分。能提出溫病與傷寒病之不同治療,只有從劉河間、王安道才開始,加上在我屢屢的治療經驗當中,發現只有溫病才是最多見的凶險大病,生死存亡只在數天之間。而這些情況對於發生於冬月之正傷寒病來說是極為罕有。這就是為什麼劉河間所製之雙解散、涼膈散、三黃石膏湯,能清瀉內熱而經常可以被用到,但仲景真正用來發汗之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卻不可以用。冬天觸冒風寒之常氣所發之病為傷寒病。四時觸冒感受疵厲之雜氣所發之病為溫病。由於兩病之根源不一樣,所以脈證不同,治法亦不能互相混淆(眉批:此段辨別溫病與傷寒病之不同,及其治療上之不同,坦白明亮,毫不含糊,文筆之力足以反映出來)。客人又說:有人初患傷寒病,直中三陰,這無疑是寒證了。又有初病在三陽,本是熱證,傳至三陰,有裏實可下之證,只該用承氣湯、抵當湯,但其間又有可溫可補之寒證而用用理中湯、四逆湯,原因何在呢?我說:由於初病時本是熱證,或者久病以致陰陽枯竭,或突然感受風寒邪氣,或飲食生冷,或過度使用寒涼藥物攻伐,因而熱證變成了陰證。這就是通常所說的「害熱未已,寒證復起。始為熱中,末傳寒中」。而且人之虛弱尚未至於嚴重時,胃氣尚能與邪氣抗爭則能成為實熱之證。如果虛弱已很嚴重,陽亡於外,陰亡於內,上部津脫,下部液脫,不能承受邪氣所傷,因此邪氣下陷,就會發生裏寒之證(眉批:傷寒病直中三陰是寒證,如果本來是熱證,傳至三陰後熱證則變為寒證,王安道、劉完素都沒有提到。這裏對此足以補充)。熱極生寒,病證多屬危重,因為氣血已經虛脫。客人又說:寒熱互呈,虛實錯雑,已聽您說過了。您可否逐一說一下對此如何進行治療?我說:臨床上證候治法多端,難以簡單用言語說明。傷寒病自表傳入裏,裏證皆是從表證侵入於內。溫病由裏透達於表,表證實際是裏證浮越於外(眉批:「侵入」、「浮越」四字,令人回味無窮)。大概病在表,可用麻黃湯、桂枝湯、葛根湯辛溫發汗之法的,是傷寒病。有用神解散、清化飲、升降散之芳香、辛涼、清熱方法的,是溫病。屬於半表半裏證,可用小柴胡湯加減進行和解者,是傷寒病;有可用增損大柴胡湯、增損三黃石膏湯進行內攻外發者,則是溫病。至於裏證,可用涼膈散、承氣湯之鹹寒攻伐者,溫病與傷寒病大致相同。有可用理陰煎、補陰益氣煎加以溫中、補中進行調養者,溫病與傷寒病亦大致相同。但是溫病無陰證,如果有當用溫補之法者,即所謂「四損」,是難以治療的。對於傷寒病直中三陰之真寒證,不過用理中湯、四逆湯、附子湯、白通湯,一經溫補就可以了。至於四時交錯,六氣不節所引致之霍亂、瘧痢、吐瀉、咳嗽、風溫、暑溫、濕溫、秋溫、冬溫等病,感受時行之氣而產生之病變,或寒或熱,或寒熱錯雜,又應當觀察當時是何時何氣,仔細斟酌治療傷寒病與溫病之法,根據具體情況加以靈活調治(眉批:補充了寒證治法,又補充了時氣病治法,多麼嚴謹啊)。有關溫病與傷寒病之方藥治療,大概就是如此。而變證之種種不同,則有不能言傳者,能知道有些已經說過的,應該可以推知所未言及之處。客人又說:你所說的治療誠然無法替代。只是以前之名家,皆以為溫病及暑病原本由於傷於寒而得,而獨惟你將溫病與傷寒病的根源、治法、行邪伏邪、證候、六經之脈證分辨開來,並將其與時氣所致之病分開來,不怕被人說是有違古制嗎?我說:我們建立理論,著書立說,只會擔心不合於理,對世人有無益。如果所說的合理,有益於世,雖然違背古制,那又有什麼損害?客人恭敬地離去了。在此將前述進行總結:寒熱辨證是治病之大綱,希望臨證之醫對此務必有準確之辨證。或為傷寒,或為溫病,一定要明確判斷其屬熱屬寒,或屬寒熱錯雑,必須心中一清二楚,然後才能診脈用方。一定不可以偏執己見,亦不可以偏信一家之謬說,這才不至於釀成差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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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冬月感冒風寒之常氣而發之病名也。温病,四時觸受天地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發之病名也。根源歧出,枝分派別,病態之異,判若霄壤。竊驗得凶厲大病,死生人在數日間者,盡屬温病,而發於正傷寒者,未嘗多見(眉批:温病與傷寒異處,不厭重複言之,正是婆心懇切處。從此得解,是作書根本處)。蕭萬輿《軒歧救正》曰:「其值嚴冬得正傷寒者,二十年來,於千人中僅見兩人,故傷寒實非大病,而温病方為大病也。」從來傷寒諸籍,能辯温病與傷寒之異治者,止見劉河間、玉安道兩公。而病原之所以異處,亦未道出汁漿。余宗其說而闡發之,著為《寒温條辯》。若論裏證,或清或攻,或消或補,後一節治法,温病與傷寒雖曰不同,亦無大異。唯初病解表前一節治法,大有大淵之別(眉批:前一節治法大異,此論發前人未發之奇)。蓋傷寒感冒風寒之常氣,自外而傳於內,又在冬月,非辛温之藥,何以開腠理而逐寒邪,此麻黃、桂枝、大青龍之所以可用也。若温病得於天地之雜氣,怫?在裏,由內而達於外(眉批:傷寒得於常氣,温病得於雜氣,本又可《温疫論》,王、劉亦未言及。論温病無外感,而內之鬱?自發,以補王、劉所未及),故不惡寒而作渴。此內之鬱?為重,外感為輕。兼有無外感,而內之鬱?自發者,又多發在春夏,若用辛温解表,是為抱薪投火,輕者必重,重者必死。惟用辛涼苦寒,如升降、雙解之劑,以開導其裏?,裏?除而表證自解矣。亦有先見表證而後見裏證者(眉批:論温病證有先見表而後見裏者,以補王劉所未及),蓋怫?自內達外,?鬱腠理之時,若不用辛涼解散,則?邪不得外泄,遂還裏而成可攻之證,非如傷寒從表而傳裏也。病之輕者,神解散、清化湯之類;病之重者,芳香飲、加味涼隔散之類。如升降散、增損雙解散,尤為對證之藥。故傷寒不見裏證,一發汗而外邪即解;温病雖有表證,一發汗而內邪愈熾。此麻黃、桂枝、大青龍,後人用以治傷寒,未有不生者,用以治温病,未有不死者。此前一節治法,所謂大有天淵之別也(眉批:傷寒發汗,温病不發汗,此著治法高出常格,異處即在此)。舉世不醒,誤人甚眾,故特表而出之,以告天下之治温病而等於傷寒者。又温病要得主腦,譬如温氣充心,心經透出邪火,橫行嫁禍,乘其暇隙虧損之處,現出無窮怪狀,令人無處下手。要其用藥,只在瀉心經之邪火為君,而餘邪自退。每見人有腎元素虛,或適逢淫欲,一值温病暴發,邪陷下焦,氣道不施,以致便閉腹脹,至夜發?,以導赤、五苓全然不效。一投升降、雙解而小便如注。又一隅之虧,邪乘宿損,如頭風痛、腰腿痛、心痛、腹痛、痰火喘嗽、吐血便血、崩帶淋瀝之類,皆可作如是觀。大抵邪行如水,唯注者受之。一著温病,舊病必發,治法當先主温病。温邪退,而舊日之病不治自愈矣。不得主腦,徒治舊病,不唯無益,而壞病更烈於傷寒也(眉批:此論發前人所未發,醫家病家多為舊病所誤)。若「四損」之人,又非一隅之虧者可比。傷寒要辯疑似,有如狂而似發狂者,有蓄血發黃而似濕發黃者,有短氣而似發喘者,有痞滿而似結胸者,有併病而似合病者,有少陰發?而似太陽發?者,有太陽病脉沉而似少陰者。太陽少陰俱是發?、脉沉細,但以頭痛為太陽,頭不痛為少陰辯之。頭緒多端,務須辯明,如法治療。若得汗、吐、下合度,温、清、攻適宜,可收十全之功,不至傳變而成壞病矣(眉批:此篇論温病傷寒治法,各見精妙,而其文亦有筆有法,古致錯落,忽止忽起,正如斷嶺連峰出沒隱現,一望無際,彷彿張中丞後傳。——)。《傷寒論》中,共計壞病人十有六,故傷寒本無多病,俱是辯證不明,錯誤所致。如太陽始病,當以汗解。如當汗不汗,則鬱?內迫而傳經。如發汗太過,則經虛風襲而成痙。如不當汗而汗,則迫血妄行而成衂。大便不可輕動,動早為犯禁。當汗誤下,則引邪入裏,而為結胸痞氣,協?下利。當下誤汗,則為亡陽,下厥上竭譫語。小便不可輕利,輕利為犯禁。蓋自汗而渴,為濕?內盛,故宜利。如不當利而利,必耗膀胱津液而成燥血發狂。如當利不利,必就陽明燥火而成蓄血發黃(眉批:治傷寒大法,不過所云云者,妙在要認的證,才下的藥,不然則紙上談兵矣)。若夫內傷類傷寒者,用藥一差,死生立判。蓋內傷頭痛,時痛時止;外感頭痛,日夜不休。內傷之虛火上炎,時時鬧?,但時發時止,而夜甚於晝;外感之發?,非傳裏則晝夜無休息。凡若此等,俱要明辯於胸中,然後察色辯聲,詳證診脉,再定方製劑,庶不至誤傷人命耳(眉批:補出內傷類傷寒來,治法與傷寒自是不同)。 |
傷寒病,是冬月感受觸冒風寒之常氣所發之病名。溫病,四時觸冒天地疵癘旱潦之雜氣所發之病名。兩者根源之不同,疾病發展過程之不同,病情證候之不同,有如天地之不同。我所經歷過病情凶險之大病,人之生死只數日之間的,都是屬於溫病,而發於真正傷寒病者,則未有經常遇見(眉批:將溫病與傷寒病不同之處不厭其煩地重複,真是苦口婆心懇切之處。從今之後對此能夠明白,是本書最根本之處)。蕭萬輿《軒岐救正》說:「那些正值嚴冬所得之真正傷寒病,二十年來,於千人中僅僅見到兩人,因此傷寒病實在並非大病,而溫病才是大病。」從來論述傷寒病之書籍,能夠分辨溫病及傷寒病的不同治療,只有劉河間和王安道兩位先生。但是當中對於病源之不同,仍未能說出來。我根據他們的學說對此加以闡發,寫成《寒溫條辯》一書。如果論及裏證,或清或攻,或消或補,後面一步談溫病與傷寒病之治法,雖然有所不同,但亦無很大差異。唯獨前面一步論初病時解表之法,則有天淵之別(眉批:前一步有關病初時治法之大異,這種說法前所未有)。因為傷寒病是感受風寒之常氣,自外傳經於內,又是在冬月期間發病,如果不用辛溫之藥,怎麼能開發腠理而驅逐寒邪?這就是為什麼可用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之道理。而溫病是得於天地之雜氣,怫熱在裏,由內而達於外(眉批:傷寒病是感受常氣,溫病是感受雜氣,這說法是根據吳又可《温疫論》,而王安道、劉完素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在此論溫病是不是感受感外邪,而是在內之鬱?自發,是補充王安道、劉完素所沒有提到的),因此不惡寒而口渴。這是以在內之鬱熱為重,而外感為輕,加上沒有外感,只是在內之鬱熱自發之情況多發生在春夏季,如果此時用辛溫解表之法治療,就猶如抱著柴枝投向烈火,病輕者必然會轉重,病重者就會死。只有用升降散、雙解散辛涼苦寒之劑以開導其裏熱,裏熱除則表證能自然解除。也有一些先見表證,而後見裏證者(眉批:此處論溫病有先見表證而後見裏證者,以補充王安道、劉完素所沒有提到的)。因為怫熱自內達外,熱鬱腠理之時,如果不用辛涼解散,則熱邪不能得以外泄,熱邪就會還入於裏而成可攻之證,並不像傷寒病由表而傳於裏。病輕的,用神解散、清化湯之類;病重的,用芳香飲、加味涼膈散之類。而象升降散、增損雙解散,則更是對證之方。因此,傷寒病未見裏證時,一經發汗外邪即能解散;溫病雖然有表證,一發汗則內邪愈加熾盛。這就是為什麼後人用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來治傷寒病,未有不愈者,而用此來治溫病,則未有不死者。這就是前面一步論初病時解表之法,溫病與傷寒病有天淵之別(眉批:傷寒病要發汗,温病則不能發汗,這種治法高出常規,不同之處即在於此)。世人在此不能醒悟,貽害很多人,因此要特意對此加以宣揚,以警示天下將溫病等同於傷寒病治療之人。又,治認識溫病要認識其關鍵之處,例如溫熱之邪充斥於心,從心經透出之邪火會橫行於各處引發各種病證,只要人身體內虧損之,就會出現各種奇怪病證,令人無從下手。而用藥之關鍵所在,只要以清瀉心經之邪火為主,其餘各處之邪會自然退卻。常常見到有人腎氣素虛,或適逢淫慾,一遇上溫病突然發生,邪氣陷於下焦,氣道不為所用,以致便閉腹脹,至夜則發熱,用導赤散、五苓散全都無效。一用升降散、雙解散,即小便通利如注。又可能是某處虧損,邪氣便會乘機入其虛損之處,如頭風痛、腰腿痛、心痛、腹痛、痰火喘嗽、吐血便血、崩帶淋瀝之類,都可以如此來理解。大概邪氣就如同水流一般,只要有可流注之處就會受到邪氣。一患上溫病,舊病必然隨之發作,治法上當先主治溫病。只要溫邪退卻,而舊日之病就能不治而自癒。認識不到治病關鍵之處,只是醫治舊病,不但無益,而其壞病會比傷寒病更猛烈(眉批:此處論述了前人所未有提及者,醫家病家經常因為只顧舊病而誤治)。如果是「四損」之人,又非一處虧損之人可比。傷寒病要辨別疑似之處,有如狂而似發狂,有畜血所致發黃而似濕熱所致發黃,有短氣而似氣喘,有痞滿而似結胸,有併病而似合病,有少陰發熱而似太陽發熱,有太陽病脈沉而似少陰病。太陽病與少陰病俱是發熱、脈沉細,但以頭痛為太陽病,頭不痛為少陰病去分辨。頭緒多端,務必要辨證明確,依法治療。如果汗、吐、下之法及溫、清、攻之法能適宜地運用,可收到十全之功,不至於傳變而成為壞病(眉批:本篇論述溫病和傷寒病之治法,處處展現其精妙,而其文筆亦有章法,錯落有致,忽止忽起,就像連綿起伏之山巒出沒隱現,一望無際,仿佛是張中丞之傳人)。《傷寒論》中,總計有十六條論述壞病,所以傷寒病本身並無很多病變,都是因為辨證不明,醫者誤治所致。如太陽病剛開始時,當用汗法,如果當用汗法而不用汗法,則鬱熱內迫導致傳經。如發汗太過,則經氣虛弱而受風襲則成痙病。如不當發汗而用汗法,則迫血妄行而成衄血。不可以輕易攻下大便,過早攻下就是犯了禁忌。應當發汗而誤用下法,則會引邪入裏,導致結胸、痞氣,協熱下利等。應當攻下而誤用發汗,則成亡陽之變,出現下厥上竭而譫語。不可以輕易利小便,輕易利小便就是犯了禁忌。因為自汗而口渴,為濕熱內盛,所以可以利小便。如果不當利小便而利之,必然耗損膀胱津液而造成為血燥發狂。如果當利小便而不利小便,必然與陽明燥熱相合而導致蓄血發黃(眉批:治傷寒大原則,只不過就這樣說說而已。最重要是辨證準確,用藥準確,不然就成了紙上談兵)。如果是內傷病而類傷寒病者,用藥稍有差池,生死立判。內傷病之頭痛是時痛時止,而外感病之頭痛則日夜不休。內傷病之虛火上炎,不時發熱,但時發時止,而且夜晚甚於白晝。外感病之發熱,如過尚未傳裏,則晝夜不休。凡類似這樣的情況,都要在心中明辨,然後觀察形色,辨別聲音,詳細了解病者之脈證,然後再制定方藥,這樣才不至於誤傷性命(眉批:這裏補充了內傷病而類傷寒病者,治法與傷寒病自然是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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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温,夏暑,秋涼,冬寒,此四時錯行之序,即「非其時有其氣」,亦屬天地之常,而雜氣非其類也。雜氣者,非温非暑,非涼非寒,乃天地間另為一種疵癘旱潦之毒氣,多起於兵荒之歲,樂歲亦有之。在方隅有盛衰,在四季有多寡,此温病之所由來也。叔和《序例》有云:「春應温而反大寒,夏應暑而反大涼,秋應涼而反大?,冬應寒而反大温,非其時有其氣。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則時行之氣也」(旁批:慄山曰:余讀《緒論》「冬月温氣乘虛人裏,遂至合病」,而悟冬温與風温、暑温、濕温、秋温,並瘧痢、咳嘔、霍亂等證,皆時行之氣病也,正如叔和所云。而雜氣非其種耳,與温病何干)。觀於此言,嘴裏說得是「時氣」,心裏却當作「温病」,由是而天下後世之言温病者,胥準諸此。而温病之實失焉矣,而時氣病之實亦失焉矣。總緣人不知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為温病,抑不知時行之氣,宜?而冷,宜冷而?,雖損益於其間,及其所感之病,豈能外乎四時之本氣?(眉批:傷寒、温病、時氣,方書皆混而一之,得此辯別明白,自可免人錯誤,此後人發前人未到之處者也)假令春分後,天氣應煖,偶因風雨交集,不能温煖而反大寒,所感之病,輕為感冐,重為傷寒。但春寒之氣,終不若隆冬殺厲之氣,投劑不無輕重之分,此為應至而不至。如秋分後,適多風雨,暴寒之氣先至,所感之病,大約與春寒彷彿。深秋之寒,亦不若隆冬殺厲之氣為重,此為未應至而至。即冬月嚴寒倍常,是為至而太過,所感乃真傷寒耳(眉批:可知傷寒亦時氣之一耳,與温病原非一種)。設温煖倍常,是為至而不及,所感傷寒多合病、併病耳,即冬温也。假令夏月,時多風雨,炎威少息,為至而不及。時多亢旱,爍石流金,為至而太過。不及亦病,太過亦病,一時霍亂吐瀉、瘧痢咳嗽等項,不過因暑温而已。又若春秋俱行夏令,天地暴烈,人感受之,內外大?,舌胎口裂、腹脇脹滿、頭痛身痛,狀類傷寒而實非傷寒,狀類温病而實非温病,此即諸家所謂風温、暑温、濕温、秋温是也(按:此四證,乃時行之氣所發,與温病根源不同。而怫?自內達外,與温病證治相同。余每以温病十五方,時其輕重而施之屢效。盖能滌天地疵癘之氣,即能化四時不節之氣。古人云「方貴明其所以然」者,即此也),與冬温差近(按:冬温,即傷寒合病、併病也。先解表而後攻裏,以外束風寒故也。與四證不同,須明辯之)。凡此四時不節之時氣病,即風寒暑濕燥火之六氣病,所感終不離其本源。正叔和《序例》所云云者是也,於雜氣所中之温病終何與焉?誤以温病為時氣病者,又寧不渙然冰釋哉(眉批:將一切時氣病說得明白坦亮,與温病毫無干涉,令人目開心明)? |
春溫,夏暑,秋涼,冬寒,這是四時之氣交替運行之次序,即使是「非其時有其氣」,亦屬於天地之常氣,而雜氣與此氣並非同一類。雜氣,非溫非暑,非涼非寒,是天地之間另有一種疵癘旱潦之毒氣,多發生在戰爭飢荒之年,但豐年歲亦有。在不同地方及四季不同時間上雜氣有盛衰之不同,這就是溫病之來由。王叔和《傷寒例》說:「春應温而反大寒,夏應暑而反大涼,秋應涼而反大?,冬應寒而反大温,非其時有其氣。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則時行之氣也」(旁批:楊慄山說:我讀《傷寒緒論》「冬月溫氣乘虛入裏,遂成合病」,我領悟到冬溫與風溫、暑溫、濕溫、秋溫以及瘧疾、痢疾、咳嗽、嘔吐、霍亂等病,都是時行之氣所致之病,這正如王叔和所說。但雜氣並非同一種類,冬溫等病與溫病有什麼關係呢)。看到如此之說法,嘴裏說的是「時氣」,心裏卻將之當作「溫病」,由此之後天下談論溫病都是以此為準。因而失去了對溫病實質之理解,同時亦失去了對時氣病實質之理解。總之,這是由於人們不知道溫病是由疵癘旱潦之雜氣所引致的,抑或不知道時行之氣,是天氣應熱時而反冷,天氣應冷時而反熱,雖然當中有所變化,但其所發之病,又怎能夠在出乎四時本氣之外(眉批:傷寒病、溫病、時氣病,以前之方書常常混而為一,從此有了明確之區分,就能避免人們犯錯,這是後人對前人尚未達到領域之突破)?假如春分之後,天氣應溫暖,偶然因風雨交集,不能溫暖而天氣反寒冷,所發之病,輕者為感冒,重者為傷寒。但是,春天寒冷之氣,終究不似隆冬嚴寒之氣具有殺癘之性,所以處方用藥就有輕重之分,這是應來之氣尚未來到所致之病。如果秋分之後,適逢風雨較多,強烈之寒氣先到,所發病,大約與春天寒冷所致之病相似。而深秋之寒冷,亦不似隆冬嚴寒之氣那麼重,這是不應來之氣反而先到。即使冬月時嚴寒倍於往常,這是當來之氣來得太過,感受後所得之病就是真正的傷寒病(眉批:可知傷寒病亦是時行病之一,與溫病原本就非同一種類)。假如冬時溫暖倍於往常,這是當來之氣來而有所不足,所發之傷寒病就較多合病、併病,即為冬溫病。假如夏日裏風雨較多,天氣沒有那麼炎熱,這亦是應來之氣來而有所不足。如果夏時久旱不雨,天氣酷熱,這是當來之氣來得太過。氣不及會病,氣太過亦會病。突然患上霍亂吐瀉、瘧疾、痢疾、咳嗽等病,不過是因為夏暑過熱而已。又如果春秋之時都象夏天一樣熱,人感受天地暴烈之氣,內外大熱,以致口舌乾裂、腹脅脹滿、頭痛身痛,病狀類似傷寒病而實非傷寒病,類似溫病而實非溫病,此即醫家們所說之風温、暑温、濕温、秋温(按:這四證是由時行之氣所引發,與溫病在根源上就不同。但其鬱熱自內而外發,因此與溫病之證治方法相同。我屢屢會根據病情輕重而施用治療溫病之十五種方劑,獲效良多。因為這些方能夠滌除天地疵癘之氣,即能化解四季不節之氣。古人說「用方治病貴在明白其原理」,即是指這一點),與冬溫差不多(按:冬溫,即傷寒病之合病、併病。因為風寒外束,治療時應先解表,後攻裏。與此四證不同,需要明確區分)。凡是這些四時不節所致之時氣病,就是風、寒、暑、濕、燥、火之六氣病,所感之邪氣始終不能脫離其本源,這就是王叔和《傷寒例》中所表述之意思,與中於雜氣所引發之溫病有什麼關係呢?誤以為溫病為時氣病的人,現在難道不完全明白了嗎(眉批:將所有時行之氣所致之病都說得明明白白,與溫病毫無關係,使人完全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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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內經》云「冬傷於寒,春必病温」,謂春必病?也,非温病也。霜降後雨水前,風送寒來,寒隨風入,傷寒即冬之時氣也。又云「春傷於風,夏生飱泄」,即春之時氣也。「夏傷於暑,秋必痎瘧」,即夏之時氣也。「秋傷於濕(濕,土也。土生金則燥),冬生咳嗽」,即秋之時氣也(眉批:何等平易,何等切當,豈無春夏秋冬受傷當時即發者乎?不可執泥傷非藏於肌膚可知。)。知此便知温病非時氣病,乃天地之雜氣病也,後人多為叔和所誤。 |
按:《內經》說「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是說春天必然病發熱,而不是得溫病。霜降之後雨水之前,風送寒來,寒隨風入,傷於寒即是感受冬天之時氣。又說「春傷於風,夏生飱泄」,即是春天之時氣。「夏傷於暑,秋必痎瘧」,即是夏天之時氣。「秋傷於濕(濕,即濕土,土生金則燥),冬生咳嗽」,即是秋天之時氣(眉批:表述非常直接和準確,難道春夏秋冬受邪,當時即發病的情況不存在嗎?由此可知不可固執地認為邪氣一定會藏於肌膚)。知道了這些,便知道溫病並非時氣所致之病,乃是天地之雜氣所致之病,後人大多數是被王叔和之說所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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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按:喻氏謂仲景獨傷寒一門立法,乃四序主病之大綱也。春夏秋三時雖不同,其外感則一,自可取傷寒之方錯綜用之。此亦臆斷,非確論也。所傷風暑濕燥,飱泄、瘧痢、咳嗽,亦能殺人,何必定以冬寒為大綱,於三時不立法乎?至於包含萬有,百病千方,不能出其範圍,自是別具隻眼(眉批:說得定)。 |
又按:喻嘉言認為仲景單獨為冬傷於病立法,這是因為此乃四時氣所傷之病之大綱。春夏秋三時之氣雖然不同,但都屬於外感病,自然可以取用治傷寒病之方交錯運用。這亦是其個人之主觀判斷,而非正確之觀點。因風、暑、濕、燥所傷而引發之飱泄、瘧痢、咳嗽,亦都能傷害人,何必一定要以冬傷於寒為大綱,而不針對其他三時進行立法呢?至於喻氏認為《傷寒論》一書包羅萬象,百病千方都不能出於其範圍,這是有獨到之見解(眉批:說得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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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按:春傷風,夏傷暑,秋傷濕,冬傷寒,是人感節氣之變,虛損家多為所傷也。隨感隨病者固多,過時而病或亦有之。若中嚴寒殺厲之氣,即至壯之人亦必病,難言過時發矣。諸家註釋「四傷」,皆推求太過。但只平易說去,則經㫖自明,而無穿鑿之患。 |
又按:春傷於風,夏傷於暑,秋傷於濕,冬傷於寒,是人感受四時氣之變化,平素虛損之人容易為其所傷。受邪之後隨即發病之人固然多,但亦有過了時節而發病之人。如果感受了嚴寒殺厲之氣,即使是非常強壯之人亦必然會生病,很難說只有過了時節才發病。諸家在註釋「四氣所傷」之病時,皆是想得太多。只要用淺顯易懂之文字去解釋,經書之主旨自然明白,就不會有穿鑿附會之過失。 |
原文 | 翻譯 | |
日月星辰,天之有象可觀。水火土石,地之有形可求。昆蟲草木,動植之物可見。寒暑風濕,四時之氣往來可覺。至於山嵐瘴氣,嶺南毒霧,兵㓙旱潦熏蒸,咸得地之濁氣,猶或可察。而唯天地之雜氣,種種不一,亦猶天之有日月星辰,地之有水火土石,氣交之有寒暑風濕,動植之有昆蟲草木也。昆蟲有龍蛇猛獸,草木有桂附芭豆,星辰有羅計熒惑,土石有雄硫硇信。萬物各有善惡,雜氣亦各有優劣也。第無聲無形,不覩不聞。其來也無時,其着也無方。感則一時不覺,久則蓄而能通。衆人有觸之者,各隨其氣而為諸病焉。或時衆人發頤,或時衆人頭面浮腫,俗名「大頭温」是也。或時衆人咽痛聲啞,或時衆人頸筋脹大,俗名「蝦蟆温」是也。或時衆人吐瀉腹痛,或時衆人斑疹疔瘇,或時衆人嘔血暴下,俗名「攪膓温」、「瓜瓤温」是也。或時衆人癭核紅腫,俗名「疙瘩温」是也。或時衆人痿癖足重,俗名「軟脚温」是也。大抵病偏於一方,延門合戶,當時適有某氣專入某藏府,某經絡,專發為某病,故衆人之病相同,不關人之強弱,血氣之盛衰。又不可以年歲四時為拘(眉批:情理宛然),是知氣之所來無時也。或發於城市,或發於村落,他處安然無有,是知氣之所着無方也。雖有多寡輕重不同,其實無處不有(眉批:温病本雜氣,在六氣外,來無時,着無方。此論發千古未發之奇,啟後人無窮之智。業醫者大宜留心)。如瓜瓤温、疙瘩温,緩者三二日死,急者朝發夕死,在諸温中為最重者。幸而幾百年來罕有之病,不可以常時並論也。至於腫頭發頤、喉痹咽腫、項強反張、流火丹毒、目赤斑疹、腹痛嘔瀉、頭痛身痛、骨痿筋搐、登高棄衣、譫語狂叫不識人之類,其時村市中偶有一二人患此。考其證,甚合某年某處衆人所患之病,纖悉皆同,治法無二。此即當年之雜氣,但目今所鐘不厚,所患者稀少耳。此又不可以衆人無有,斷為非雜氣也。況雜氣為病最多,然舉世皆誤認為六氣(眉批:雜氣為病甚於六氣,以補河間《原病式》所未及)。假如誤認為風者,如大麻風、鶴膝風、歷節風、老幼中風、痛風、厲風、癎風之類,概作風治,未嘗一騐。實非風也,亦雜氣之一耳。誤認為火者,如疔瘡發背、癰疳毒氣流注、目赤瘴翳,以及斑疹之類,概作火治,未嘗一騐。實非火也,亦雜氣之一耳。誤認為暑者,如瘧痢吐瀉、霍亂轉筋、暴注腹痛,以及昏迷悶亂之類,概作暑治,未嘗一騐。實非暑也,亦雜氣之一耳。至誤認為濕燥寒病,可以類推。又有一切無名暴病,頃刻即亡,無因而生,無識鄉愚認為鬼祟,並皆雜氣所成。從古未聞者,何也?盖因來而不知,着而不覺,人唯向風寒暑濕燥火所見之氣求之,而不索之於無聲無形,不覩不聞之中。推察既已錯認病源,處方未免誤投藥餌。《大易》所謂「或繫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 也。劉河間作《原病式》,百病皆原於風寒暑濕燥火六氣,殊不知雜氣為病更有甚於六氣者。盖六氣有限,現在可測。雜氣無窮,茫然不可測也。專務六氣,不言雜氣,烏能包括天下之病歟?(此吳又可雜氣論也,余訂正之,更其名曰「温病是雜氣非六氣辯」)。 |
日月星辰,在天上有星象可以被觀察。水火土石,在地上有物之形狀可以被求證。昆蟲草木,是動植物可以被看見的。寒暑風濕,是四季氣候可以被感知的。至於山嵐瘴氣,嶺南毒霧,以及戰爭、乾旱和洪水所帶來的災難,都源自於地之濁氣,尚且可以被察覺到。只有天地間之雜氣,種種不一,就像天空有日月星辰,地面有水火土石,氣候交替之中有寒暑風濕,動植物之中有昆蟲草木。昆蟲有龍蛇猛獸,草木有桂枝、附子、巴豆,星辰中有羅睺、計都、熒星、惑星,土石有雄磺、硫磺、朱砂、信石。萬物各有善惡,雜氣也各有優劣。只是雜氣是無聲無形,看不見聽不到。其來無定時,其著落亦無定向。感受到雜氣時當時不覺,日久之後則能積聚並傳遞至他處。當人們接觸到它時,會隨著雜氣之不同而患上各種疾病。或者眾人頭面腫脹,或頭面浮腫,俗稱「大頭溫」。或者眾人咽痛聲啞,或者眾人頸筋腫大,俗稱「蛤蟆溫」。或者眾人嘔吐腹痛,或者眾人斑疹膿腫,或者眾人嘔血和腹瀉,俗稱「攪腸溫」、「瓜瓤溫」。或者眾人頸側腫塊紅腫,俗稱「疙瘩溫」。或者眾人肢體萎縮,下肢沉重,俗稱「軟腳溫」。一般來說,疾病偏向某一方向,挨家挨戶受到影響,當時正好有某種離氣專門侵犯某個臟腑、經絡,專門引發為某種疾病,因此眾人患病相同,這與個人之強弱、血氣之盛衰並無關係。又不可以某年某時來劃定其發病(眉批:於臨床上合情合理),這樣就知道雜氣之來並無定時。或者發生在城市,或者發生在村落,其他地方則安然無事,這樣就知道雜氣之著落亦無定向。雖然發病之人有多少不同,其病情有輕重不同,但其實雜氣是無處不在(眉批:溫病源於雜氣,是在六氣之外,來無定時,著落無定向。這種理論千古未有,啟發了後人無盡之智慧。從事醫學之人對此應該格外留意)。例如,瓜瓤溫、疙瘩溫,發作緩慢之人,兩三天即死亡,而急性發作者,早上發病,當晚即死,是各種溫病中最嚴重的一類。所幸的是,此乃百年難遇之病,不能與常見之溫病相提並論。至於頭面腫脹、喉痹咽腫、項強而角弓反張、流火丹毒、目赤斑疹、腹痛嘔吐泄瀉、頭痛身痛、骨痿筋抽、登高脫衣、譫語狂叫而不識人等證候,有時在村落或城市偶爾見有一兩人患有此病。對其證候加以仔細考察,則與某年某地眾人所患之病非常相符,細節都一樣,治療方法也沒有區別。這就是當年雜氣所致之病,只是目前並未廣為傳播,所以患者稀少罷了。這又不可以因為不是眾人都發病,就斷定它不是雜氣。況且雜氣致病最為常見,然而舉世都誤將其認作六氣所致之病(眉註:雜氣為病比六氣為病更為嚴重,這是補充劉河間《素問玄機原病式》所未及之處)。如果誤將雜氣認為是風邪,例如大麻風、鶴膝風、歷節風、老幼中風、痛風、厲風、癎風等,一概以風論治,沒見過有一例被治好的。因為這實際上並非風病,亦只是雜氣之一。如果誤將雜氣認為是火邪,例如疔瘡發背、癰疽、毒氣流注、目赤瘴翳,以及斑疹等,一概以火論治,沒見過有一例被治好的。因為這實際上並非火病,亦只是雜氣之一。如果誤將雜氣認為是暑邪,例如瘧疾、痢疾、嘔吐瀉利、霍亂轉筋、暴注腹痛,以及昏迷悶亂等,一概以暑論治,沒見過有一例被治好的。因為這實際上並非暑病,亦只是雜氣之一。至於誤將雜氣認為是濕燥寒病等,都可以類推。還有一切無名之急病,瞬間即死亡,並不知其發病之因,無知之鄉人都認為是鬼祟,實際上都是由雜氣所致。從古至今從未曾聽聞,為什麼呢?因為雜氣來時不能被覺察,襲人之後亦難被發覺,人們只有從風寒暑濕燥火等可見之氣求之,而不從無聲無形、無法被察覺之雜氣中尋找病原。既然在認識疾病過程中錯認了病源,所處之方藥也必然錯誤。《易經‧無妄卦》說:「無妄之災,或者是因為牛被拴住,行人獲得了這頭牛,但卻為邑中人帶來了災禍。」劉河間《素問玄機原病式》認為百病都源於風寒暑濕燥火六氣,哪裏知道雜氣所致之病比六氣病更為嚴重。六氣是有限的,根據現在可以預測未來。而雜氣則無窮無盡,茫然無法預測。只專注於六氣而不言雜氣,怎麼能涵蓋天下所有疾病呢?(這是吳又可之雜氣論,我對其進行修訂,更名為「溫病是雜氣非六氣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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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所謂「雜氣」,雖曰天地之氣,實由方土之氣也。盖其氣從地而起,有是氣即有是病,譬如天地生萬物,亦由方土之產也。但植物藉雨露而滋生,動物賴飲食 |
所謂「雜氣」,雖說是天地之氣,實際上是源自不同地方之氣。因為雜氣是從地面而起,有了這種氣就會有了這種病,就像天地生萬物,亦是由不同地方之氣而生。只不過植物通過雨露而生長,動物靠食物頤養。先有了這種氣,然後才有了這些生物。推而廣之,有了無限之氣,就有了無限之物(眉批:雜氣之危害甚於六氣,通過觀察事物就可以知道人了,人們不過是習以為常而不察。至於其深奧之理論,就像平時說話一樣,又非學識者能說出來)。只是陰陽五行之氣不免會有生剋制化,所以萬物各有宜忌。適宜者就會增益,不適宜者者就應該減損,所謂「損」就是制約之意。所以萬物各有制約,如貓制鼠,鼠制象之類。既然知道以物制物,就應該知道以氣制物之理。所謂「以氣制物」,如螃蟹受到霧氣則死,棗樹受到霧氣則枯等等。這是有形之氣對動植物都有所制約。至於無形之氣遍中於動物,則形成豬溫,羊溫,牛溫、馬溫,那裏只會導致人之溫病呢?但是豬病而羊不病,牛病而馬不病,人病而禽獸不病,探究其所傷不同之因,只是其氣不同而已。正因為其氣不同,所以稱之為「雜氣」。物由氣化而生,氣乃物之變。物即是氣,氣即是物。知道氣可以制物,就知道物亦可以制氣。物可以制氣的例子就是藥物,如蜒蚰解蜈蚣毒,穿山甲治療蟻毒所致之瘻等。這是因為受到物之氣而為病,所以或許可以推測用某物之氣來制約某物之氣。至於受到無形之雜氣所致之病,就不知道用何物能夠制約雜氣。正因為不知道何物能夠制約雜氣,所以只能勉強使用汗法、吐法、下法、和法這四種方法來醫治。唉!如果真的知道用某物來制約雜氣,一種病只需用一種藥,又何必麻煩使用四種方法,而且要考慮君臣佐使、藥物之加減,分兩輕重之勞苦,以及用何方合適與否,見效與否,擔心會否影響生命之生死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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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年温病盛行,所患者衆,最能傳染,人皆驚恐,呼為「瘟疫」。盖雜氣所鍾者盛也,以故雞温死雞,豬温死豬,牛馬温死牛馬,推之於人,何獨不然?所以兵荒饑饉之歲,民多夭札,物皆疵癘,大抵春夏之交為甚。盖温暑濕熱之氣交結互蒸,人在其中,無隙可避。病者當之,魄汗淋漓,一人病氣,足充一室。况於連床並榻,沿門閤境,共釀之氣。益以出戶尸蟲,載道腐墐,燔柴掩席,委壑投崖。種種惡穢,上溷空明清凈之氣,下敗水上汙濁之氣。人受之者,親上親下,病從其類(眉批:《經》云「清邪中上焦,濁邪中下焦」,即「親上親下,病從其類」二語可徵矣。所謂讀書有得者是也,豈傷寒外感表證所可同哉)。如世所稱「大頭温」,頭面腮頤,腫如瓜瓠者是也(加味涼膈散)。所稱「蝦蟆温」,喉痹失音,頸筋脹大者是也(增損雙解散)。所稱「瓜瓤温」,胸高脇起,嘔汁如血者是也(加味涼膈散)。所稱「疙瘩温」,徧身紅腫,發塊如瘤者是也(增損雙解散,玉樞丹外敷)。所稱「絞腸温」,腹鳴乾嘔,水泄不通者是也(增損雙解散)。所稱「軟脚温」,便清瀉白,足重難移者是也(增損雙解散、升降散皆可。眉批:升降散,温病主方也,此六證可參用)。其邪熱伏鬱三焦,由血分發出氣分,雖有表證,實無表邪,與正傷寒外感之表證全無干涉,人自不察耳。必分温病與瘟疫為兩病,真屬不通。盖豐年閭里所患者不過幾人,且不傳染,並不知為温病,以致徃徃誤事,盖雜氣所鍾者微也。余自辛未歷騐,今三十餘年,傷寒僅四人,温病不勝屈指。樂歲之脉證,與?荒盛行之年線悉無異。至用藥取效,毫無差別。輕則清之,重則瀉之,各行所利,未有不中病者。若認為傷寒時氣,誤投發散,為禍不淺;誤投温補,更成痼疾。所以陳良佐曰:「凡發表温中之藥,一概禁用。」此尤不可不辯也。 |
凶年時,溫病流行,患者眾多,傳染性最強,人們都感到驚恐,稱之為「瘟疫」。雜氣所影響的範圍廣泛,所以雞溫就使雞死,豬溫就使豬死,牛馬溫就使牛馬死,推之於人,為什麼會不一樣呢?所以在兵荒饑餓之年,人們夭折的情況就多,眾物皆受疵癘之氣影響,大抵以春夏之際尤為嚴重。因為溫暑潮濕和炎熱之氣候相互交結,人處其中,無處可避。發生疾病時,汗出流離,一人之病氣充滿於室內。更何況同床共枕,同一門戶,共同醞釀同一病氣。加上屍體置於門外而腐爛,用柴火燒或只用席子掩蓋屍體,或將屍體投入溝壑,種種惡臭污穢,在上則擾動清明之氣,在下則敗壞水中渾濁之氣。人若受之,上者親上,下者親下,所患疾病都類同(眉批:《經》文說「清邪中上焦,濁邪中下焦」,即「親上親下,病從其類」這兩句話可以反映出來。這就是所謂讀書而有心得,怎麼可以與傷寒外感表證之說相比)。譬如,現在所稱之「大頭溫」,即頭面部、腮頦腫脹如瓜瓠(用加味涼膈散)。所稱之「蝦蟆溫」,即喉痹而失音,頸筋腫脹(用增損雙解散)。所稱之「瓜瓤溫」,即胸脅隆起,嘔吐之物帶血(用加味涼膈散)。所稱之「疙瘩溫」,即全身紅腫,出現腫塊如瘤(用增損雙解散,外敷玉樞丹)。所稱之「絞腸溫」,即腹鳴乾嘔,水樣泄瀉但不暢(用增損雙解散)。所稱之「軟腳溫」,即大便清稀色白,下肢沉重難行(用增損雙解散和升降散皆可。眉批:升降散是治療溫病之主方,以上六種證候可靈活使用)。邪熱伏鬱於三焦,由血分外達於氣分,雖然有表證,但實際上沒有表邪,與正傷寒病治外感表證完全沒關係,醫家們只是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堅持將溫病與瘟疫區分開來,實在於理不通。在豐收富裕之年,民間所患之病人只有少數,而且沒有傳染性,都不知道這是溫病,往往以致誤診誤治,因為雜氣所傷之人只屬少數。我自辛未年開始行醫至今三十餘年,遇到患傷寒病之人僅有四人,溫病則數不勝數。富裕之年歲,病者之脈證與災荒凶年之病完全沒有區別。至於用藥取效,亦毫無差別。輕者則清之,重者則瀉之,根據不同情況來用藥,沒有不取得良好效果的。如果將其作為傷寒時氣之病,誤用辛溫發散,則為禍不淺;如果誤用溫補,更會導致頑疾。所以陳良佐說:「凡是發表溫中之藥,一概禁用。」這一點尤其不能不加以說明。 |
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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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
《傷寒論》曰:「凡治温病,可剌五十九穴。」只言「温病」,未有所謂「瘟疫」也。後人省「氵」,加「疒」為「瘟」,即「温」字也。省「彳」,加「疒」為疫,即「役」字也。又如病證之「證」,後人省「登」,加「正」為「証」。後又省「言」,加「疒」為「症」,即「證」字也。古文並無「瘟」字、「疫」字、「証」字、「症」字,皆後人之變易耳。不可因變易其文,遂以「温病」、「瘟疫」為兩病。《序例》以「冬之伏寒,至春變為温病,至夏變為暑病」。又以「冬時有非節之煖,名為瘟疫」。「春分後,秋分前,天有暴寒者,名為寒疫病?」云云(眉批:自叔和「伏寒」、「暴寒」之論定,而後世諸家循沿舊聞,喻氏謂「一盲引衆盲,相將入火炕」,甚是之謂歟)。其後《活人書》以「冬傷於寒,因暑而發為?病,若三月至夏為晚發傷寒」。又以「非其時有其氣,責邪在四時專令之藏1,名為春温、夏温、秋温、冬温」。雲岐子2以傷寒汗下過經不愈,如見太陽證,頭痛,發?,惡寒,名為「太陽温病」;見陽明證,目痛,鼻乾,不眠,名為「陽明温病」;見少陽證,胸脇痛,寒?嘔而口苦,名為「少陽温病」;見三陰證,名為「三陰温病」云云。又以發斑,名為「温毒」。汪氏以春之温病有三種,「有冬傷於寒,至春變為温病者;有温病未已,再遇温氣而為瘟疫者;有重感温氣,相雜而為温毒者。」又以「不因冬傷於寒,不因更遇温氣,只於春時感春温之氣而病,可名春温」云云。諸如此類,敘温者絡繹不絕,議温者紛紜各異,其憑空附會,重出叠見,不唯膠柱鼓瑟,且又罪及無辜。果爾,則當異證異脉,不然,何以知受病之原不一也。設使脉證大相懸殊,又當另立方論治法。然則脉證何異,方論治法又何立哉?所謂「枝節愈繁而意愈亂」,學者不免有多歧之惑矣(眉批:見得真,說得透,放得倒)。夫温者?之始,?者温之終,故夏曰「?病」,而春曰「温病」也。因其惡厲,故名為「疫癘」。終有得汗而解者,故又名為「汗病」。俗名為「瘟疫」者,盖「疫」者「役」也,如徭役之役,以其延門合戶,衆人均等之謂也,非兩病也。此外,又有「風温」、「暑温」、「濕温」、「秋温」、「冬温」之名,明明皆四序不節,所謂「非其時有其氣」,乃風、火、暑、濕、燥、寒之邪,天地之常氣為病也,與温病何相干涉?總緣人不知天地間,另為一種疵癘旱潦之雜氣而為温病,俗名「雜疾」是也(眉批:此句凡三見,非重出也。正是大聲連呼,喚醒世人處)。諸家愈說愈鑿,無所不至矣。噫!毫釐千里之謬,「一唱百和」之失,千古同悲。余故不辭固陋,詳為論辯,以就正於知物君子。《温疫論》曰:「温病本於雜氣,四時皆有,春夏較多,常年不斷,不比㓙年之盛且甚耳。」《序例》、《活人》、汪氏,悉屬支離,正如頭上安頭,「伏寒」、「異氣」,原非温病根源。雲岐子則又指鹿為馬,並不知傷寒、温病原是兩途,未有始傷寒而終温病者。若是温病,自內達外,何有傳經?若果傳經,自是傷寒由外之內,而非温病也。又曰:温病初起,雜氣?鬱腠理,亦發?惡寒,狀類傷寒,後但?而不惡寒也。其脉不浮不沉,中按洪長滑數,甚則沉伏。晝夜發?,日晡益甚。雖有發?惡寒,頭痛身痛等證,而怫?在裏,浮越於外,不可認為傷寒表證,輙用麻黃、葛根之類強發其汗。其邪原不在經,汗之反增狂燥,?亦不减,此温病之所以異於傷寒也。 |
《傷寒論》說:「凡治溫病,可刺五十九穴。」只說「溫病」,沒有所謂的「瘟疫」。後人將「氵」省略,加上「疒」而成為「瘟」,其實就是「溫」字。省略了「彳」,加上「疒」而成為「疫」,其實就是「役」字。又譬如病證之「證」,後人省略了「登」,加上「正」而成為「証」,後來又省略了「言」,加上「疒」而成為「症」,其實就是「證」字。古文中並沒有「瘟」字、「疫」字、「証」字、「症」字,這些都是後人改變了文字而來。不可以因為改變了文字,就將「溫病」、「瘟疫」視為兩種疾病。《序例》認為「冬之伏寒,至春變為溫病,至夏變為暑病」。又認為「冬時有非節之暖,名為瘟疫」。「春分後,秋分前,天有暴寒者,名為寒疫病熱」等等(眉批:自王叔和提出「伏寒」、「暴寒」之後,後世醫家沿襲舊聞,所以喻嘉言稱「這是一個盲人引導眾盲人,互相走入火坑」,情況真的就是如此)。其後《類證活人書》又提到「冬傷於寒,因暑氣而發為熱病,若三月至夏季才發病者,稱為晚發傷寒」。又說「非其時而有其氣,應該於四時當令之臟有關,分別稱之為春溫、夏溫、秋溫、冬溫」。張璧則認為傷寒病汗下之後而過經不愈,出現太陽病之頭痛、發熱、惡寒等證,稱為「太陽溫病」;有陽明病之目痛、鼻乾、失眠等證,稱之「陽明溫病」;有少陽病之胸脅痛、寒熱往來、嘔吐而口苦等證,稱為「少陽溫病」;有三陰病之證,則稱為「三陰溫病」等等。又將發斑者,稱為「溫毒」。汪氏提到春季之溫病有三種,「一種是冬季受寒邪所傷,到了春季變為溫病;一種是溫病未愈,又遇到溫邪而發展為瘟疫;一種是重複感受溫邪,相雜而為溫毒。」又提到「不因為冬季受寒邪所傷,亦不因為又遇到溫邪,只在春季感受春溫之氣而發病,可以稱為春溫」等等。諸如此類,描述溫病者絡繹不絕,討論溫病者亦各種各樣,經常是憑空附會,重複其說,這不僅僅是膠柱鼓瑟,而且會使無辜之人遭殃。如果真是這樣,其脈證應該不同,否則如何知道其受病之原是不一樣的呢?即使脈證候有較大差異,也應當另立方論和治法。如果是這樣,脈證有何不同,方論治法又怎麼確立呢?所謂「枝節愈繁而意愈亂」,學者難免有多歧亡羊之困惑(眉批:看得真,說得透,放得倒)。溫是熱之起始,熱是溫之結果,因此在夏季稱為「熱病」,在春季稱為「溫病」。由於其病兇險,所以被稱為「疫癘」。最終可以透過出汗而解,所以也被稱為「汗病」。世俗稱之為「瘟疫」,因為「疫」有「役」之意,就像徭役之「役」,因為其病會遍及全家,有眾人染病均等之意,並非兩種不同之病。此外,還有「風溫」、「暑溫」、「濕溫」、「秋溫」、「冬溫」等名稱,明明都是因為四季之氣失和,所謂「非其時有其氣」,即風、火、暑、濕、燥、寒等邪氣,是天地之常氣所致之病,與溫病又有任何關係呢?總因人們不知道天地之間,另外有一種疵癘旱潦之雜氣而引致溫病,即俗稱為「雜疾」(眉批:這句話出現過三次,並不是重複。正是大聲疾呼,想喚醒世人)。醫家們愈說愈似真實,無所不至。唉!毫釐之誤,千里之謬,「一唱百和」之失,千古同悲。我所以不怕自己見識淺陋,對此加以詳細論辯,想拋磚引玉而請教於真正有見識者。《溫疫論》說:「溫病本源於雜氣,四季皆有,春夏較多,全年不斷出現,只是不能與凶年多發或嚴重相比。」《傷寒例》、《類證活人書》、汪氏等看法都是散亂而不完整,就好比在頭上面再放一個頭,「伏寒」、「異氣」並非溫病之病源。而張璧則又指鹿為馬,並不知道傷寒病和溫病原本是兩種不同之病,沒有開始是傷寒病而最成為溫病的。如果是溫病,是從內向散發展,那裏會有傳經呢?如果確有傳經之變,那就是傷寒病由外入裏,而不是溫病。再說,溫病初起時,雜氣之熱拂鬰腠理,也會類似於傷寒病而發熱惡寒,之後就只有發熱而不惡寒。其脈不浮不沉,中取洪長滑數,甚至脈沉伏。晝夜都發熱,日晡之時更嚴重。雖然有發熱、惡寒、頭痛、身痛等證,但這是在裏拂鬱之熱浮越於外所致,不能將其認定為傷寒病之表證而用用麻黃湯、葛根湯之類強行發汗。因為病邪原本並非在經絡中,發汗反而會增加狂躁與津枯,發熱亦不減,這就是溫病之所以與傷寒病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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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又可《温疫論》以温病本於雜氣,徹底澄清,看得與傷寒判若雲泥,諸名公學不逮此,真足啟後人無窮智慧。獨惜泥於邪在膜原半表半裏,而創為「表證九傳」3之說,前後不答,自相矛盾,未免白圭之玷。然不得因此而遂棄之也,余多擇而從之。 |
按:吳又可之《溫疫論》指出溫病源於雜氣,觀點清清楚楚,將溫病與傷寒病區分開來,眾多醫家都達不到這一點,真是啟發了後人無窮之智慧。遺憾的是,他堅持邪氣停留在膜原之半表半裏,並創造了「表證九傳」之說,前後不一而自相矛盾,難免有白圭之玷。但亦不能因此而完全拋棄他的學說,我就從中選擇並認同其不少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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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時專令之臟:指五臟應四時,而四時之氣各異,如春溫、夏熱、秋涼、冬寒,故其後有春溫、夏溫、秋溫、冬溫之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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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雲岐子:即金元醫家張壁,著有《傷寒保命集》、《雲岐子脈訣》等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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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表證九傳:吳又可《瘟疫論·統論疫有九傳治法》雖說將溫疫病之傳變歸納為九種,但其文卻有十種,即:但表而不裏、但裏而不表、表而再表,裏而再裏、表裏分傳、表裏分傳再分傳、表勝於裏、裏勝於表、先表後裏、先裏後表。 |
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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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 |
凡人大勞大慾,及大病久病,或老人枯稿,氣血兩虛,陰陽並竭,名曰「四損」。真氣不足者,氣不足以息,言不足以聽,或欲言而不能,感邪雖重,反無脹滿痞塞之證。真血不足者,通身痿黃,兩唇刮白,素或吐血、衂血、便血,或崩漏產後失血過多,感邪雖重,面目反沒赤色。真陽不足者,或厥逆,或下利,肢體畏寒,口鼻氣冷,感邪雖重,反無燥渴譫妄之狀。真陰不足者,肌膚甲錯,五液1乾枯,感邪雖重,應汗不汗,應厥不厥。辯之不明,傷寒誤汗,温病誤下,以致津液愈為枯涸,邪氣滯濇,不能轉輸也。凡遇此等,不可以常法正治,當從其損而調之。調之不愈者,稍以常法正治之。正治不愈者,損之至也。一損、二損,尚可救援,三損、四損,神工亦無施矣。 |
凡是人過度勞作縱慾、及大病久病,或者年老枯槁,氣血兩虛,陰陽並竭者,謂之「四損」。真氣不足者,氣弱不足以息,言語不足以聽,或者欲言而不能言,雖然感受到嚴重之邪,反而沒有脹滿痞滿等證。真血不足者,則全身萎黃,兩唇蒼白,或平時就有吐血、鼻衄、便血病史,或者崩漏、產後失血過多等,雖然感受嚴重之邪,反而沒有面色紅赤。真陽不足者,或厥逆、或下利、肢體畏寒,口鼻冷氣等,雖然感受到嚴重之邪,卻沒有口燥、口渴、譫妄等證。真陰不足者,則肌皮膚甲錯,五液乾枯,雖然感受到嚴重之邪,應該出汗反而無汗,應該寒厥反而不厥。如果對上述狀況不能明確辨別,治療傷寒病時誤汗,治療溫病時誤下,都會使體內津液更加乾枯,邪氣滯澀而難以透散。凡是遇到這些情況,就不能按照常規的治療方法進行治療,而應根據其具體虛損之情況進行調治。調治後仍然無效,才可以稍微用常規方法加以治療。如果常規之的治療仍然無效,那就反映虛損非常嚴重了。一損、二損,尚有救治之機會,三損、四損,神醫亦無法挽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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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病有純虛純實,非清則補,有何乘除?設有既虛且實者,清補間用,當詳孰先孰後,從少從多,可緩可急,纔見醫家本領。余丙子在亳,生員張琴斯正,年過六旬,素多鬱結,有吐血證,歲三五犯,不以為事也。四月間,忽而發?頭痛身痛,不惡寒而作渴,乃温病也。至第二日,吐血倍常,更覺眩暈,大?神昏,手足戰掉,咽喉不利,飲食不進。病家、醫家但見吐血,便以發?眩暈神昏為陰虛,頭痛身痛戰掉為血虛,非大補不可救。不察未吐血前已有發?作渴,頭痛身痛之證也。余曰舊病因温病發,血脫為虛,邪?為實,是虛中有實證也,不可純補。余用炙甘草湯去桂枝,加歸、芍、熟地黃、五味、犀、丹、殭蠶、蟬蛻,二服血已不吐,諸證減去七分。舉家歸功於參,均欲速進,余禁之竟不能止。又進一服,遂覺煩?頓作,胸腹否悶,徧體不舒,終夜不寐,時作譫語。余曰:諸證皆减,初補之功也。此乃本氣空虛,以實填虛,不與邪搏。所餘三分之?,乃實邪也,再補則以實填實,邪氣轉熾,故變證蜂起。遂與升降散作丸服,微利之而愈。後因勞復,以參柴三白湯治之而愈。後又食復,以梔子厚樸湯加神麯六錢而愈。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可以應無窮之變矣。 |
按:病有純虛或純實,不是清熱就是補虛,又有何變化呢?假如有既虛且實者,那麼清熱和補虛之間,需考慮先後順序,或少或多及或緩或急等,這才能顯現醫者之本領。丙子年間,我在亳州遇到一位秀才名叫張琴,年過六十,素來多七情鬱結,有吐血病史,每年發作三到五次,自己並不覺得是件大事。在四月份,突然發熱、頭痛、身痛、不惡寒但口渴,這是溫病。到第二天,吐血加倍,更覺得暈眩、高熱、神昏、手足顫抖、咽喉不利、不能飲食。家人和醫者只看到吐血,就以為發熱、眩暈、神昏為陰虛,頭痛、身痛、顫抖為血虛,必須大補才能治療。卻沒有注意到在未吐血之前已經有發熱、口渴、頭痛、身痛之證。我說舊病是因溫病而復發,血脫是虛證,邪熱是實證,是虛中有實之證,不能單純補益。我用炙甘草湯去桂枝,加入當歸、白芍、熟地黃、五味子、犀角、朱砂、僵蠶和蟬蛻,服用兩劑後病者已停止吐血,各種證候都減輕了七成。家人們都認為功勞都在於人參,都希望加重人參之用量。我阻止都阻止不了。又服了一劑,煩躁、發熱驟起、胸腹痞悶、全身不舒服、整夜無法入睡,還時不時譫語。我說:各種證候都減輕了,這是起初補益之功效。這是因為當時正氣空虛,用補益藥,不會充實邪氣。所餘下之三分熱,就是實邪,再補益就會充實邪氣,邪氣因而轉盛,所以各種變證都出來了。於是我就將升降散製成丸劑給病人服用,稍微通便後病才好轉。後來因為過勞復發,我再用參柴三白湯治療而愈。之後又因為飲食不當而復發,我用梔子厚朴湯加神曲六錢而愈。由此引申開來,觸類旁通,則可以應對疾病無窮之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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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液:《素問·宣明五氣篇》:「五臟化液:心為汗,肺為涕,肝為淚,脾為涎,腎為唾。是為五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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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傷寒足太陽膀胱經,從頭頂貫腰脊,故頭項強,發?惡寒。然風寒常相因,寒則傷榮,頭痛惡寒,脉浮緊,無汗,麻黃湯主之,開發腠理以散寒,得汗而愈。風則傷衛,頭痛惡風,脉浮緩,有汗,桂枝湯主之,充塞腠理以散風,汗止而愈。若風寒並受,榮衛俱傷,大青龍湯主之。此三方者,冬月天寒腠密,非辛温不能發散,故宜用也。若夫春夏之温病,其雜氣從口鼻而入,伏鬰中焦,流布上下,一發則炎?熾盛,表裏枯涸,其陰氣不榮,斷不能汗,亦不可汗,宜以辛涼苦寒清瀉為妙。輕則清之,神解、清化、芳香之類;重則下之,增損雙解、加味涼膈、升降之類,消息治之。傷寒汗後?不退,此陰陽交而魂魄離也,證亦危矣。其勢稍緩者,宜更汗之。若反劇煩躁者,必有夾食夾痰,或兼有宿病,當尋其源而治之。若發?煩躁,小便不利,為?入膀胱之本,五苓散主之。温病清後?不退,脉洪滑數,或沉伏,表裏皆實,譫妄狂越,此?在三焦也,加味六一順氣湯、解毒承氣湯大下之。傷寒傳至陽明,則身?目痛,鼻乾不得卧,葛根湯。表裏俱盛,口渴引飲,脉洪大,白虎湯,此在經之?也。傳至少陽,為半表半裏之經,往來寒?,脅滿口苦而嘔,默默不欲食,小柴胡湯加減和之。過此不解,則入陽明之府。表證悉罷,名為「傳裏」,潮?譫語,唇焦舌燥,大便秘,脉沉實長洪,如痞滿燥實四證皆具,大承氣湯主之。但見痞滿實三證,邪在中焦,調胃承氣湯,不用枳樸,恐傷上焦之氣。但見痞滿二證,邪在上焦,不用芒硝,恐傷下焦之血也。小腹急,大便黑,小便自利,喜忘如狂,蓄血也,桃仁承氣湯代抵當湯丸。濕?發黃,但頭汗出,茵陳蒿湯。傷寒下後?不退,胸中堅滿不消,脉尚數實者,此為下未盡,或下後一二日復發?喘滿者,並可用大柴胡湯,或六一順氣湯復下之。若下後仍不解,宜詳虛實論治。如脉虛人弱,發?口乾舌燥,不可更下,小柴胡湯、參胡三白湯和之。温病下後厥不回,?仍盛而不退者,危證也。如脉虛人弱,不可更下,黃連解毒湯、玉女煎清之。不能不下,黃龍湯主之。若停積已盡,邪?愈盛,脉微氣微,法無可生,至此下之死,不下亦死,用大復甦飲,清補兼施,宣散蓄?,脉氣漸復,或有得生者。《醫貫》以六味地黃丸料,大劑煎飲,以滋真陰,此亦有理。若傷寒腹滿而嗌乾,則知病在太陰也;口燥咽乾而渴,則知病在少陰也;煩滿囊縮而厥,則知病在厥陰也。邪到三陰,脉多見沉,倘沉而有力,此從三陽傳於三陰,?證也。外雖有厥逆,自利欲寢,舌卷囊縮等證,正所云「陽極發厥」,止該清之下之,自是桂枝加大黃、承氣、六一一派(眉批:六一者,六一順氣湯也。加殭蠶、蟬蛻、黃連,即加味六一順氣湯也)。若本是陽證,因汗下太過,陽氣已脫,遂轉為陰證。夫邪在三陽,其虛未甚,胃氣尚能與邪搏而為實?之證。邪到三陰,久而生變,其虛之甚也,氣血津液俱亡,不能勝其邪之傷,因之下陷,而裏寒之證作矣。此?變為寒之至理。脉必沉而無力,證見四肢厥逆,心悸惕瞤,腹痛吐利,畏寒戰慄,引衣蜷卧,急宜温之補之。陽虛者附子、四逆,陰虛者理陰、補陰。傷寒多有此證治,温病無陰證,?變為寒,百不一出,此辨温病與傷寒六經證治異治之要訣也(眉批:傷寒温病治法各別,層疊不亂,足見精密,然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耳)。蓋傷寒之邪,風寒外感,始中太陽者十八九。温病之邪,直行中道,初起陽明者十八九。信乎!治療之宜早,而發表、清裏之宜諦當也。倘審之不諦,而誤治之,即成壞病矣。 |
足太陽膀胱經從頭頂貫腰脊,因此凡傷寒足太陽膀胱經發病,會出現頭項強痛、發熱惡寒。然而,風邪與寒邪通常同時出現,寒則傷營,因而頭痛、惡寒、脈浮緊而無汗,用麻黃湯主治,開發腠理以散寒,汗出則愈。風則傷衛,因而頭痛、惡風、脈浮緩而汗出,用桂枝湯主治,充盈腠理以散風,汗出則愈。如果同時受風寒而營衛都受傷,則用大青龍湯主治。冬天寒冷而腠理緊閉,必須用此三方之辛溫以發散,所以應該用。至於春夏之溫病,雜氣通過口鼻而入,鬱積於中焦,布散全身,一發作就炎熱熾盛,表裏津液乾枯,病者陰氣損傷,一定沒有汗,也不能發汗,當以辛涼苦寒清瀉之法為上策。病輕者可以清熱,用清解散、清化湯這類芳香類方劑;病重者則需要攻下,用增損雙解散、加味涼膈散這類升降氣機之方劑,根據證候而加減運用。傷寒病汗出後發熱不退,屬於陰陽交而魂魄離散,亦屬於危重病證。其病勢稍緩者,可以再次發汗。如果病勢反而加劇,出現煩躁,必然是夾食積或夾痰飲,或者同時伴有以前之疾病,要找到其根源進行治療。如果發熱、煩躁、小便不利,是熱邪入於太陽之本膀胱,用五苓散主治。而溫病用清解後熱不退,脈洪滑數,或者沉伏,邪氣充斥表裏,譫妄狂越,為熱在三焦,用加味六一順氣湯、解毒承氣湯大下之。傷寒傳至陽明經,則身熱、目痛、鼻乾而不得臥,用葛根湯。如果表裏邪氣俱盛,口渴引飲、脈洪大,用白虎湯,這是熱邪在陽明經。邪氣傳至少陽,這是半表半裏之經,則寒熱往來、脅肋滿、口苦而嘔吐、默默不欲食,用小柴胡湯加減而和之。邪氣過經不解,則入陽明之腑。表證完全消失,稱為「傳裏」,潮熱、譫語、唇乾舌燥、大便秘結、脈沉實長洪。如果「痞滿燥實」四證齊全,用大承氣湯主治。當只出現「痞滿實」三證,邪氣在中焦,用調胃承氣湯而不用枳實和厚朴,以免傷害上焦之氣。只是見到「痞滿」二證,邪氣在上焦,不用芒硝,以免傷害下焦之血。如果小腹急、大便黑、小便自利、喜忘、如狂等,這是有蓄血,用桃仁承氣湯代替抵當湯或抵當丸。濕熱發黃而但頭部出者,用茵陳蒿湯。傷寒病攻下後熱不退,胸中脹滿,脈仍然數實者,這是攻下後邪氣未盡,或者攻下後一兩天又有發熱而喘滿,都可以用大柴胡湯或六一順氣湯再次攻下。如果攻下後仍然無效,則應仔細辨別虛實進行治療。如果脈虛而人弱,發熱、口乾舌燥,則不宜再次攻下,用小柴胡湯、參胡三白湯和之。溫病攻下後,仍手足寒厥,而發熱仍盛而不退,屬於危重證。對於脈虛人弱而不宜再次攻下者,用黃連解毒湯、玉女煎進行清解。不得不要攻下時,用黃龍湯主治。如果停滯積聚之邪已盡,而邪熱愈盛,脈微氣弱,應該無法使之回生,此時攻下則死,不攻下亦死,用大復蘇飲清熱與補益同時進行,宣散其蓄熱,脈氣能逐漸恢復者,或許還有生存希望。《醫貫》用六味地黃丸原方大劑量煎煮服用,以滋養真陰,這也是有道理。傷寒病,如果腹滿而嗌乾,則知病在太陰經;口乾咽乾而渴,則知病在少陰經;腹中煩滿、陰囊緊縮而四肢厥冷,則知病在厥陰經。邪氣侵入三陰,多見脈沉,如果沉又有力,這是邪氣從三陽傳至三陰,屬於熱證。儘管外證有四逆、下利、欲寐、舌卷、囊縮等,這就是所謂的「陽極發厥」,只需要清熱或攻下,用桂枝加大黃湯、承氣湯、六一湯等(眉批:六一湯,就是指六一順氣湯,再加入殭蠶、蟬蛻、黃連等藥物,就是加味六一順氣湯)。如果原本是陽證,但因發汗、攻下太過而導致陽氣散失,就會轉為陰證。當邪氣尚在三陽時,其虛弱尚未嚴重,胃氣仍能與邪氣抗爭,則為實熱之證。當邪氣到達三陰,久而生變,虛弱程度就會加深,氣血津液俱亡,無法抵禦邪氣之傷害,邪氣因而內陷而出現裏寒證候。這是熱證化而為寒必然之道理。脈象必然沉而無力,證見四肢寒冷、心悸動惕、腹痛吐利、畏寒戰慄、引衣踡臥等,此時急需溫養補益。陽虛者用附子湯、四逆湯,陰虛者用理陰煎、補陰益氣煎。傷寒病中多有此類證治,而溫病無陰證,由熱證變為寒證之情況極為少見,此乃區分溫病與傷寒病六經證治之不同的要訣(眉批:傷寒病和溫病之治療方法各有不同,層次清晰而不混亂,足見其精密,然而臨床運用之妙則在於醫生是否用心)傷寒病是由於外的風寒之邪,其始發之病十有八九是太陽病。溫病之邪直犯中焦,初病時十有八九是陽明病。確實是這樣的啊!都應該盡早治療,但一定要分清是發表還是清裏。如果對此不能準確分辨識而誤治,就會導致壞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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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病」者,非本來「壞病」,醫壞之也。謂傷寒不當汗而汗,不當下而下,或汗下太早,或汗下太遲,或汗下無力不及於病,或汗下過度虛其正氣。如誤汗則有亡陽衂血,斑黃譫語,驚惕眩冒;誤下則有煩躁嘔瀉,結胸痞氣,下厥上竭等證是也。《傷寒論》曰:「太陽病,已發汗,若吐,若下,若温針,仍不解者,此為壞病,桂枝不中與也。觀其脉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又曰:「若已發汗、吐下、温針,譫語,柴胡證罷,此為壞病。觀其脉證,知犯何逆,以法治之。」前一段桂枝不中與,謂表證已罷,邪已傳變。後一段柴胡證罷,謂半表半裏之證已罷,邪入更深。仲景「隨證治之」一語,語活而義廣。以視王、韓諸公專主温補者,為盡善也。若温病一壞,勢雖烈於傷寒,果隨證治之,亦有得生者,但不可鹵莽滅裂耳。又温病拂?內鬰,斷無傳經之理。傷寒則以七日為一候,其有二候三候不解者,病邪多在三陽經留戀。仲景《傷寒論》原本《內經‧?論》一篇,並無「過經」、「再經」明文,唯有「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八日陽明病衰,身?少歇」,「九日少陽病衰,耳聾微聞」,「十日太陰病衰,腹減如故」,「十一日少陰病衰,渴止舌潤而嚏」,「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之精神頓爽矣」。玩本文六「衰」字,語意最妙。蓋謂初感之邪,至七日及十餘日尚未盡衰,則可或汗吐下錯誤,以致邪氣愈熾,則可自當依壞病例治之。豈有厥陰交盡於裏,再出而傳太陽之事哉?試質之高明。 |
所謂「壞病」,並非原本就是「壞病」,只是由醫生治療不當所導致。指的是傷寒病時不應該發汗卻發汗,不應該攻下卻攻下,或者發汗下太早或太遲,或者汗下不足而病不除,或者汗下太過而傷及正氣。譬如誤汗可以導致陽氣亡陽、衄血、黃斑、譫語、驚惕、眩暈;誤下則可以導致煩躁、嘔吐、瀉泄、結胸、痞氣、上下虛竭等證。《傷寒論》說:「太陽病,已發汗,若吐,若下,若溫針,仍不解者,此為壞病,桂枝不中與也。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又說:「若已發汗、吐下、溫針,譫語,柴胡證罷,此為壞病。觀其脈證,知犯何逆,以法治之。」前一段提到桂枝不能再用,指的是表證已罷,邪氣已經傳變。後一段提到「柴胡證罷」,指的是半表半裏證已罷,邪氣進一步深入。仲景「隨證治之」一語,語氣靈活而含義廣泛。看來王、韓等醫者專注於溫補,可以說是盡善盡美了。如果溫病一旦出現「壞病」,儘管病勢比傷寒病猛烈,但只要根據具體證候進行治療,也有能被治好的,只是不能魯莽地治療。另外,溫病的熱邪鬱閉,絕不會有傳經之理。傷寒病則以七天為一個階段,如果 兩個或三個階段都沒有好轉,邪氣多停留在三陽經絡。仲景《傷寒論》原本是按照《內經‧熱論》這一篇,並沒有「過經」、「再經」之文,只有「七日太陽病衰,頭痛少愈」,「八日陽明病衰,身?少歇」,「九日少陽病衰,耳聾微聞」,「十日太陰病衰,腹減如故」,「十一日少陰病衰,渴止舌潤而嚏」,「十二日厥陰病衰,囊縱少腹微下,大氣皆去,病人之精神頓爽矣」。仔細品味文中六個「衰」字,其語意最妙。這是說初感之邪,到了七天或十幾天仍未完全衰退,此時就可能由於錯誤地發汗、涌吐或攻下,而導致邪氣更加熾盛,就可以根據「壞病」之證治來處理。怎麼會有邪氣於厥陰經行經盡後,又再次傳至太陽經的道理呢?請問高明之士,你怎麼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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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裏俱病,陰陽並傳,謂之「兩感」,乃邪亢極之證。冬月正傷寒,病兩感者亦少。一部《傷寒論》僅見麻黃附子細辛湯一證,有太陽之發?,故用麻黃;有少陰之脉沉,故用附子、細辛。發表温裏並用,此長沙正傷寒太陽少陰之兩感治法也(《內經》曰:「一日頭痛發?惡寒,口乾而渴,太陽與少陰俱病」)。即此而推,陽明與太陰兩感,自當以陽明太陰二經之藥合而治之。(《內經》曰:「二日身?目痛,鼻乾不眠,腹滿不食,陽明與太陰俱病」)。少陽與厥陰兩感,自當以少陽厥陰二經之藥合而治之(《內經》曰:「三日耳聾脇痛,寒?而嘔,煩滿囊縮而厥,水漿不入,少陽與厥陰俱病」)。病有外內,藥有標本,斟酌合法,未必如《內經》所云必死也。惟温病兩感最多。蓋傷寒兩感,外感之兩感也。温病兩感,內傷之兩感也(旁批:慄山曰:「余讀景岳書得錢氏論,而悟傷寒温病兩感,一感於外,一傷於內,確切不易也。」眉批:傷寒兩感屬外感,温病兩感屬內傷,此論精切的當,發從來所未有)。傷寒得於常氣,受病在經絡,如前注《內經》所云云者是也。温病得於雜氣,受病在藏府。錢氏曰:「邪氣先潰於藏,繼傷於府,縱情肆欲,即少陰與太陽兩感。勞倦竭力,飲食不調,即太陰與陽明兩感。七情不慎,疲筋敗血,即厥陰與少陽兩感」(按:錢氏雖未說出温病,實温病確論也。從此分辯温病與傷寒異處,自了然矣。眉批:註解諦當)。此所以內之鬱?為重,外感為輕,甚有無外感而內之鬱?自發者,不知凡幾。河間特製雙解散、三黃石膏湯,為兩解温病表裏?毒之神方,即以補長沙「凡治温病,可刺五十九穴」之瀉法也。《纘論》謂「河間以傷寒為雜病,温病為大病,其見高出千古,深得長沙不傳之秘」,知言哉。余觀張、劉二公用方,正以辯温病與傷寒兩感異治之要訣也。祖長沙,繼河間,以著書立說者,何啻汗牛充棟,未見有方論及此者。間或有之,亦掛一漏百,有頭無尾。余糾合前賢,廣採眾論,於散遺零星中湊集而暢發之,而分晰之,務使温病脉證不致混人傷寒病中,温病治法不致混人傷寒方中。後有識者,或不以余言為謬云(眉批:掃除一切,省悟一切)。乾隆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吾邑連歲饑饉,雜氣遍野,温病甚行,余推廣河間用雙解、三黃之意,因定升降散、神解散、清化湯、芳香飲、大小復甦飲、大小清涼散、加味涼膈散、加味六一順氣湯、增損大柴胡湯、增損普濟消毒飲、解毒承氣湯,並雙解、三黃亦為增損,共合十五方。地龍湯亦要藥也,出入損益,隨手輒應。四年中全活甚眾,有合河間心法,讀《纘論》不禁擊節稱賞不置也(地龍湯,即蚯蚓搗爛,入新汲水,攪淨浮油,飲清汁,治温病大?諸證)。 |
表裏俱病,陰陽並傳,稱為「兩感」,是邪氣極盛之病證。冬天之正傷寒,兩感之病較少見。在《傷寒論》一書中,只提到了一種方證,即麻黃附子細辛湯證,有太陽病之表熱,因此用麻黃;有少陰病之脈沉,所以用附子和細辛。此方發表溫裏並用,正是仲景治療正傷寒之太陽少陰兩感之法,(《內經》說:「第一天頭痛發熱惡寒,口乾而渴,是太陽和少陰同時受病」)。由此推之,陽明與太陰之兩感,自然應該結合陽明和太陰之方藥進行治療(《內經》中說:「第二天身熱,目痛,鼻乾不眠,腹滿不食,是陽明和太陰同時受病」)。少陽與厥陰之兩感,自然應該結合少陽和厥陰之方藥進行治療(《內經》中說:「第三天耳聾脅痛,發熱惡寒而嘔吐,煩悶,陰囊緊縮而厥冷,水漿不入,是少陽和厥陰同時受病」)。疾病有外感和內傷之分,用藥也有標本之別,根據具體情況斟酌適當的治療方法,就不一定會出現象《內經》所說的「必死」。只是溫病中兩感最為常見。傷寒之兩感是屬於外感之兩感,而溫病之兩感是則屬於內傷之兩感(旁批:楊慄山說:「我讀到張景岳之書時,書中提到錢氏的論述,才領悟到傷寒和溫病之兩感,一種是外感,一種是內傷,這是非常確切而不會改變的。」眉批:傷寒之兩感屬於外感,溫病之兩感屬於內傷,這個論點非常精確,以前的人從來沒有提出過)。傷寒是由常氣所引發之疾病,病變在經絡中,就像前面《內經》中所描述的那樣。溫病是由雜氣所引發之疾病,病變在臟腑之間。錢氏說:「邪氣首先犯臟,然後傷腑,若放縱情欲,就會導致少陰與太陽兩感;若勞倦用力,飲食不調,就會導致太陰與陽明兩感;若七情不慎,傷筋耗血就會導致厥陰與少陽兩感」(按:錢氏雖然沒有提到溫病,而對溫病而言,這實際上是非常精確的。由此來區分溫病與傷寒病的不同,自然非常清楚。眉批:此註極為恰當)。這就是為什麼由內而發之鬱熱較重,而外感之證較輕,甚至沒有外感而完全是由在內之鬱熱自發之疾病,不知道有多少。劉河間特製之雙解散、三黃石膏湯,是治療溫病表裏熱毒之神方,就可以補充仲景「凡治溫病,可刺五十九穴」的說法。《傷寒纘論》說「劉河間將傷寒病看作雜病,溫病看為大病,其見解超越了千古,深得仲照不傳之秘」,說得真好啊。我研究了張璐、劉完素兩位醫者的用方規律,正真是分辨溫病和傷寒病之兩感不同治療之要訣。本於張仲景,繼承劉完素而著書立說者,其數量之多,汗牛充棟,但其方論從來都沒有論及此事。偶爾有一些,也都是掛一漏百,有頭無尾。我廣泛彙集前賢各種說法,從零散的資料中彙集並加以發揚,務必使溫病之脈證不至於混入傷寒病中,溫病之治法不至於混入傷寒病方劑中。後來有能理解我的人,或許不會認為我所說的是錯誤的(眉批:掃除一切雜說,能使所有人省悟)。乾隆乙亥、丙子、丁醜、戊寅年間,我居住的地方,年年饑饉,雜氣遍野,溫病盛行,我將劉河間之雙解散、三黃散推而廣之,因而創立了升降散、神解散、清化湯、芳香飲、大小復蘇飲、大小清涼散、加味涼膈散、加味六一順氣湯、增損大柴胡湯、增損普濟消毒飲、解毒承氣湯,並將雙解散、三黃石膏湯亦進行增損,共合十五方。地龍湯亦是很重要之方,根據情況加減,用起來總能得心應手。四年中救命無數,能與劉河間之心法相合,閱讀《傷寒纘論》時令人不禁擊節稱讚而不願放置一邊(地龍湯,即將蚯蚓搗爛,加入新汲水,攪拌之後清除浮油,只飲用清汁,治療溫病大熱等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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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傷寒合病,兩經三經齊病,病之不傳者也。併病者,先見一經病,一二日又加一經病,前證不罷,兩經俱病也。若先見一經病,更變他證者,又為傳經矣。夫三陽合病,必互相下利(眉批:《傷寒論》合病止三證)。如太陽與少陽合病,脉浮而弦,自下利者,黃芩湯。太陽與陽明合病,脉浮而長,自下利者,葛根湯。喘而胸滿者,不可下,麻黃湯。若心下滿,腹痛,宜下之,調胃承氣湯。陽明與少陽合病,脉弦而長,必下利,其脉不負者,順也,小柴胡湯加葛根、白芍。若脉不長而獨弦,利不止,不食者,名曰負。負者,也,土敗木賊則死也。若脉兼滑而數者,有宿食也,宜大承氣湯,急從下奪,乃為解圍之善著。若脉不滑數而遲弱,方慮上敗垂亡,尚敢下之乎?宜小柴胡湯合痛瀉要方,或可救之。太陽與陽明併病,太陽未罷,面色緣緣正赤,或煩躁者,桂枝麻黃各半湯。若太陽已罷,潮?,大便實,手足濈濈汗出,此內實也,調胃承氣湯。若脉弦而長,口苦,胸滿,壯?者,小柴胡湯加葛根、白芍。若脉弦洪大,?盛舌燥,口渴飲水者,小柴胡湯合白虎。若太陽與少陽併病,頭項强痛,眩冒,如結胸狀,心下痞硬,當刺大椎第一間、肺腧、肝腧(刺大椎,瀉手足三陽經也。刺肺腧,使肺氣下行,而膀胱之氣化出也。刺肝腧,所以瀉胆邪也)。不善刺者,宜小柴胡湯加栝蔞、黃連、枳實、桔梗,或柴苓湯,慎不可下。若下之,便成結胸、痞氣、下利不止等證(眉批:《傷寒論》併病止二證)。凡三陽合病,身重腹滿,難以轉側,口不仁,面垢,譫語,遺尿,自汗者,白虎湯。若一發汗,則津液內傷,譫語益甚。若一下之,則陽邪內陷,手足厥冷,?不得越,故額上汗出也。惟有白虎湯主解?而不礙表裏,在所宜用耳。大抵治法,某經同病,必以某經之藥合而治之,如人參敗毒散、沖和湯,乃三陽經藥。麻黃湯、桂枝湯、大青龍湯,乃太陽經藥。葛根湯、白虎湯,乃陽明經藥。小柴胡湯,乃少陽經藥。凡太陽經未罷,當先解表。若表已解,而內不瘥,大滿大實,方可用承氣等湯攻之也(按:今傷寒多合病併病,未見單經挨次相傳者,亦未見表證悉罷止存裏證者。況多温病,烏能依經如式,而方治相符乎)。《緒論》曰:「傷寒合病,多由冬月過温,少陰不藏,温氣乘虛入裏,然後更感寒邪,閉鬱於外,寒?錯雜,遂至合病。其邪內攻,必自下利。不下利即上嘔,邪氣之充斥奔迫,從可識矣。必先解表,後清裏。其傷寒合病,仲景自有桂枝加葛根湯、葛根加半夏湯、葛根湯、麻黃湯等治法,觀仲景治例可見矣。」余謂冬月温氣乘虛入裏,雖曰「非其時有其氣」,到底是天地常氣,所以傷寒合病名曰「冬温」。即此而推,所謂風温、暑温、濕温、秋温,亦皆時氣也,與温病雜氣所得根源不同。 |
凡是傷寒合病,同時出現兩經或三經病證,這種情況不是疾病之傳變。所謂「併病」,先見某一經之病證,一兩天後又出現另一經之病證,先前之證候仍在,兩經都病了。如果先見某一經之病證,後來變成其他經之病證,那就是傳經了。三陽合病必然會出現下利(眉批:《傷寒論》中合病只有三條條文),比如太陽與少陽合病,脈浮而弦,自下利者,用黃芩湯。太陽與陽明合病,脈浮而長,自下利者,用葛根湯。喘而胸滿者,不可下,用麻黃湯。如果心下滿、腹痛,宜攻下,用調胃承氣湯。陽明與少陽合病,脈弦而長,必下利,如果其脈搏不負者,為順,用小柴胡湯加葛根、白芍。如果脈不長而弦,下利不止,不能食,這種情況叫做「負」,「負」,代表不順,土氣不足而木氣乘土,這是死證。如果脈兼滑數,表示有宿食,用大承氣湯,立刻通過攻下以除邪,就是化解危機之好方法。如果脈不滑數而遲弱,正要擔心氣血垂亡,還敢用攻下之法嗎?應該用小柴胡湯合痛瀉要方,或許還有救。太陽與陽明併病,太陽證尚未消失,面色通紅,或煩躁,用桂枝麻黃各半湯。如果太陽證已消失,而見潮熱,大便實,手足續持出汗者,這屬於內實,用調胃承氣湯。如果脈弦而長,口苦,胸悶,壯熱者,用小柴胡湯加葛根、白芍。如果脈弦洪大,熱盛而舌乾,渴欲飲水者,用小柴胡湯合白虎湯。如果太陽與少陽併病,頭頸強痛,眩暈,如結胸病之證,心下痞硬,應當刺大椎第一節、肺俞、肝俞(刺大椎,能泄手足三陽經氣。刺肺俞,使肺氣下行,而膀胱之氣化則能出。刺肝俞,用以泄膽之邪氣)。不擅長針刺之醫者,可用小柴胡湯加栝蔞、黃連、枳實、桔梗,或者用柴苓湯,謹記不可用攻下法。如果誤用攻下法,則會導致結胸、痞氣、下利不止等證(眉批:《傷寒論》中併病只有二條條文)。凡是三陽合病,則身重,腹滿,身體難以轉側,口中麻木,面垢,譫語,遺尿和自汗,用白虎湯。一但誤用發汗,津液受損,則會加劇譫語。一但誤用攻下,陽邪內陷,則會導致手足厥冷,熱邪無法外越,故額上出汗。只有白虎湯能夠清熱而不阻礙表裏之氣,此時最適合用白虎湯。從治法而言,某經之同病,必須使用該經之方藥相合治療。例如,人參敗毒散、沖和湯是三陽經之方藥,麻黃湯、桂枝湯和大青龍湯是太陽經之方藥,葛根湯、白虎湯是陽明經之方藥,小柴胡湯是少陽經之方藥。凡太陽經證未罷,應首先解表。如果表證已解,裏證仍在,出現腹部大滿大實,才可以使用承氣等方進行攻下。(按:現在傷寒病多合病與併病,未見有循經依次相傳者,也未見有表證完全消除而僅存裏證者。況且更多見的是溫病,怎麼會發生循經依次傳變之模式而與用方治療相一致的呢?)《傷寒緒論》中提到:「傷寒合病,大多由冬月過於溫暖,少陰氣不藏,溫氣乘虛入裏,然後再次感受寒邪,閉鬱於外,寒熱交雜,最終導致合病。邪氣內攻必然下利,如果不下利就會出現嘔吐。邪氣之充斥而奔迫,由此就可以知道了。所以必須先解表,然後清裏。對於傷寒合病,仲景有桂枝加葛根湯、葛根加半夏湯、葛根湯和麻黃湯等治法,從仲景所列的各種治療中可以看出來。」我認為冬月溫邪乘虛入裏,雖然說是「非其時而有其氣」,到底是天地之常氣,所以傷寒合病稱為「冬溫」。由此作進一步推論,所謂風溫、暑溫、濕溫、秋溫,也都是時氣所致,與溫病是由雜氣所致,其發病之根源是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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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傷寒,感冒風寒常氣,自表傳裏,故多循序而傳,而合病併病為極少。温病因雜氣怫?,自裏達表,或飢飽勞碌,或憂思氣鬱,觸動其邪,故暴發競起,而合病併病為極多。甚有全無所觸,止是內鬰之?,久則自然蒸動。《緒論》之「邪氣充斥奔迫」六字,可為傷寒合病併病傳神,並可為温病傳神。故温病但見太陽、少陽證,即可用增損大柴胡湯。但見三陽證,即可用加味涼膈散。傷寒見太陽少陽合病,必俟邪?漸次入裏,方可用黃芩湯。見三陽合病,必有身重,腹滿,譫語,自汗,方可用白虎湯,又何論大柴胡、涼膈散乎?太陽陽明並病,在傷寒自是麻黃、葛根之類。蓋傷寒但有表證,非汗不解也。在温病自是神解、升降、增損雙解之類,不可發汗。裏氣清而表氣自透,汗自解矣。太陽少陽併病,在傷寒小柴胡湯加減治之,在温病增損大柴胡湯。此辯温病與傷寒,合病併病異治之要訣也。(眉批:此段議論開擴萬古心胸,推倒一世豪傑,令長沙見之當亦無異說矣)。 |
按:傷寒病是感受風寒之常氣,外邪從表傳裏,通常是循三陽三陰經之順序傳變,而合病和併病的情況很少出現。溫病是由雜氣鬱熱所致,自裏外達於表。可能是由於饑飽勞碌,或者憂思氣鬱,觸動邪氣而突然發作,所以合病和併病就很常見。甚至有時完全沒有誘發因素,只是內鬱之熱,日久而自然蒸動。《傷寒緒論論》中提到「邪氣充斥奔迫」六個字,非常形象地描述了傷寒之合病和併病,也非常形象地描述了溫病之發病。因此,溫病只要見到太陽、少陽證,就可以用增損大柴胡湯。只要見到三陽證,就可以用加味涼膈散。傷寒病中出現太陽少陽合病,必須等邪熱逐漸入裏,才可以使用黃芩湯。出現三陽合病,必然有身重,腹滿,譫語和自汗,才可以用白虎湯,又怎麼會用到大柴胡湯和涼膈散呢?太陽陽明併病,在傷寒病中自然用麻黃湯、葛根湯等方,因為傷寒只要有表證,不發汗就不能解表。而在溫病中,自然是用神解散、升降散、增損雙解湯等方,不可發汗,裏熱清而表氣自然透達,自然汗出而解。太陽少陽併病,在傷寒病中用小柴胡湯加減進行治療,而在溫病中則用增損大柴胡湯。這就是辨溫病和傷寒病中出現合病和併病時,在治療上的關鍵所在。(眉批:這段論述打開了一直存於心中之疑慮,推翻了不少名家之見解,即使仲景看了之後亦不會不同意)。 |
原文 | 翻譯 | |
「大頭」者,天行疵癘之雜氣,人感受之,壅遏上焦,直犯清道,發之為大頭温也。世皆謂風寒閉塞而成,是不知病之來歷者也。若頭巔腦後項下及耳後赤腫者,此邪毒內蘊,發越於太陽也。鼻頞兩目,並額上面部,焮赤而腫者,此邪毒內蘊,發越於陽明也。耳上下前後,並頭角赤腫者,此邪毒內蘊,發越於少陽也。其與喉痹項腫,頸筋脹大,俗名「蛤蟆温」,正《經》論所云「清邪中上焦」是也。如「絞腸温」吐瀉湫痛,「軟腳温」骨痿足重,正《經》論所云「濁邪中下焦」是也。如「瓜瓤温」胸高嘔血,「疙瘩温」紅腫發塊,正《經》論所云「陰中於邪」是也。古方用白殭蠶(二兩酒炒),全蟬蛻(一兩),廣姜黃(去皮三錢),川大黃(生,四兩),為末,以冷黃酒一盅,蜜(五錢),調服三錢,六證並主之。能吐能下,或下後汗出,有升清降濁之義,因名「升降散」,較普濟消毒飲為尤勝(外用馬齒莧,入麥曲並醋少許,搗,敷腫硬處甚妙)。夫此六證,乃温病之中最重且凶者,正傷寒無此證候,故特揭出言之,其餘大概相若。七十餘條,俱從傷寒內辯而治之,正以明温病之所以異於傷寒也,正以明傷寒方之不可以治温病也。知此則不至誤傷人命耳(眉批:引證確切,鐵案不移,長沙亦應三肯其首。晉後名家林立,方書充棟,未見有發明温病至此者,妙在仍從《傷寒論》中看出,見得真,放得倒)。 |
「大頭溫」,是人感受天行疵癘之雜氣後,邪氣堵塞了上焦,直接侵犯了清陽之道,從而形成了大頭溫。世人都認為是風寒阻塞所致,是因為不瞭解此病之來歷。如果頭頂、腦後、項下,以及耳後之紅腫,這是邪毒內蘊發於太陽所致。鼻旁、兩眼以及面部發紅腫脹,這是邪毒內蘊發於陽明所致。耳朵上下前後以及頭角紅腫,這是邪毒內蘊發於少陽所致。而證見喉痹、頸部腫脹、頸筋膨大者,俗名「蛤蟆溫」,正是《經》所說的「清邪中於上焦」。如果是「腸絞溫」,則嘔吐泄瀉而腹中絞痛,「軟腳溫」則骨痿足重,正是《經》所說的「濁邪中於下焦」。如果是「瓜瓤温」,則胸滿咳血,「疙瘩溫」則紅腫結塊,正是《經》所說的「陰中於邪」。古方使用酒炒白殭蠶(二兩),全蟬蛻(一兩),去皮廣薑黃(三錢),生川大黃(四兩),研成末,以冷黃酒一盅,蜜(五錢),送服三錢,可用治此六種溫病。此方能使涌吐,能使泄下,或者使泄利後汗出,具有升清降濁之作用,因此被稱為「升降散」,比普濟消毒飲更為有效(外用馬齒莧,加入麥芽、神曲和少許醋,研碎,外敷於腫堅處非常有效)。溫病中,此六種類型是最嚴重和兇險的,正傷寒並沒有這些情況,所以我特別提出來,其他情況大致相似。這七十多條,都是從傷寒病中分辨出來而加以治療,目的是為了明確溫病與傷寒病是不同的,也是為了說明傷寒方不能用來治療溫病。知道這一點,就不會誤傷人命了(眉批:引證確切,鐵證如山,即使仲景亦應同意此觀點。自晉朝之後,名家林立,方書充棟,未見到有人將溫病論述到這個程度,最妙之處在於這仍然是從《傷寒論》中看出來的,觀察真切,言之合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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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氏曰:「叔和每序傷寒,必插入異氣,欲鳴己得也。及序異氣,則借意《難經》,自作聰明,漫擬四温,疑鬼疑神,駸成妖妄。」世醫每奉叔和序例如箴銘,一字不敢辯別,故有晉以後之談温者,皆偽學也。慄山獨取經論《平脉篇》一段,定為温病所從出之原,條分縷析,別顯明微,辯得與傷寒各為一家,豪無矇混,不為叔和惑煽,直可追宗長沙矣(畏齋先生識)。 |
喻嘉言說:「王叔和《傷寒例》中每每必插入異氣,意在顯示自己的見識。寫到異氣時,便借用《難經》,自作聰明,無中生有地提出四種溫病,疑神疑鬼,荒誕不經。」世醫者每每將王叔和《傷寒例》之文視作箴言,不敢有絲毫辨別,所以晉朝以後提到溫病者,都是偽學者。只有楊慄山單單取《平脈法》一段文字,確定了溫病之根源,條分縷析,特別能明確細微之處,將溫病與傷寒病各為一家分辨得清清楚楚,絕無混淆,不被王叔和之說迷惑,而是直接追溯至仲景之學術(畏齋先生明白了)。 |